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就如同现在这般,温柔和又干净。月白色的衣袖轻晃,祁宿再次扬手,盛了一勺汤,不过这一次,他不是送入自己口中,而是送到了砚心的唇边。“张嘴。”
祁宿轻轻吐字。旧日的时光在砚心面前重叠,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她初醒的那日,他端着一碗药,坐在她的床边,唇角噙着轻柔地浅笑,闻声对她吐出“张嘴”二字。一颗心仿佛被牵动,砚心张了张唇。染上味蕾的不是预想中的苦涩,而是一抹香甜,砚心眼帘颤了颤,回过神来,终究还是将那一口粥给咽了下去。祁宿就好像一个得了褒奖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是绵长的笑意。“好吃吗?”
祁宿问她。“嗯。”
砚心如实地点了点头。“那再来一点。”
祁宿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干脆直接将那一盆汤都端到自己面前,用汤匙舀了,送到砚心的唇边。看着祁宿那一脸兴奋的样子,砚心终究还是不忍心打断他的兴致,而且她的内心深处,也是不抗拒的,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张口承了。“我以后住哪儿啊?”
砚心的眸光动了动,视线略微盘旋了一圈,其实下午祁宿说让她扮成贴身侍卫的时候,她就已经想问了。她如今既然是扮作了男儿身份,自然是不能再回到原来的住处去的,却又不能和府中真正的家丁侍卫住在一起,更不能挤在祁宿这里,这是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就睡我旁边。”
这是祁宿早就想好了的,所以砚心一问出来,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脱口说了出来。但是他的话一出口,就发现砚心的小脸微微一僵。脑子反应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自己说的这句话是容易让人误会的,睡他旁边,猛地一下子听上去好像是跟他同床共枕一样。“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祁宿急忙解释:“我是说,你就住在我的厢房旁边的那间房子里,那里本来是个小厨房,里面有一个套间,是原先值守的厨娘住的,但是因为我一直没有用过,就把它给撤了,房子一直空着。我已经让于恩都收拾好了,你以后就住那儿,离我近,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也方便。”
祁宿一边说着,一边扬袖朝西面指了指。不过,他发现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砚心的脸色似乎看起来更加的不好了,是他说错什么了吗?还没有想明白,砚心就幽幽地出声:“殿下是奴婢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奴婢都什么没说呢,殿下就知道奴婢想的是什么意思了呢?”
这话说的,好像她想的很猥琐一样,虽然,她好像的确有点想歪了,但是被祁宿这么一说,她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嘛!还有啊,那个离他近,以后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都感觉怪怪的,搞得好像她在抱他的大腿,求他庇佑一样。当然,这些砚心是不会说出来的。“不是,”砚心这么一说,祁宿就有些急了,以为砚心生气了,他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生第二次,也是今天的第二次,他觉得自己特别蠢、特别笨、特别的不会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砚心睨着祁宿那又紧张又纠结,好像一个张皇失措的大男孩的样子,又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我就是……”祁宿憋红了脸,急的跳脚。知道这个男人本就是个不善言语的人,砚心看着他那干着急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为难他,“好啦,别解释了。”
“你还生气吗?”
祁宿如蒙大赦,却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砚心。什么时候见过喜怒不形于色的祁宿这样过,砚心心头微漾,摇了摇头。“那就好,吓死我了。”
祁宿终于松了一口气。砚心吃完饭,喝了药,又看着祁宿吃了点东西,才让祁宿送她去她住的地方。两间房子真的是离得很近,只有那么一墙之隔,祁宿虽然说这是个小厨房,但是在砚心看来,这里还是很大的了。纵然是很久不用,但是平常还是有下人过来打扫的,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具一应俱全,且几乎都是崭新的。砚心居住的地方在里面,早就被于恩派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怎么样?看上去满意吗?今晚你先住着,如果缺了什么,你直接告诉我,或者告诉于恩也行。”
祁宿道。“嗯。”
砚心点了点头。祁宿的视线深深浅浅地落在砚心的身上,两人尴尬的相对无言站了一会儿,还是祁宿先开了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砚心再次点点头。“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我就在你隔壁,会马上过来的。”
祁宿转身走了一步,却还是有些不舍,忍不住回头叮嘱道,今日的这一切,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他真的特别的害怕,他这一走,梦就醒了。“嗯。”
砚心又点头。祁宿的唇角动了动,“就不能换个回答吗?一直点头说嗯,显得好敷衍。”
砚心汗,那她该怎么回答?眸光轻动,她也不点头了,脱口而出一个字:“好!”
这下子轮到祁宿无语了,要这么诚恳和诚实吗?多说一个字都不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今日虽然为你开脱,但是母妃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有皇后和……祁宵,他们现在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了太子府的动静,太子府中少不了有他们的耳目,所以,今日太子府发生的所有事情,难保不会让他们知道,依着皇后的性格,定然会将你查的一个底儿朝天。”
祁宿说到祁宵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他本来是不想提祁宵的名字的,因为祁宵在他和砚心之间,实在是太过敏感,但是祁宵却又是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虽然他现在不清楚砚心和祁宵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但是当初他既然是撞上那样的场面,他们之间多少也会有点过去吧。想到这些,祁宿心里就一阵阵地不舒服。“既然太子府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不放我走呢?”
朱唇轻启,砚心垂了眸子,不敢去看他。祁宿一听,反应果然不小,原本都已经走开了,忽然又拾步上前,双手攥住砚心的手臂,情绪有些激动:“你想走?你答应过我不走的!”
她什么时候答应过不走?双臂被他抓到痛楚,砚心轻蹙了眉心,凝眸望着他,说出的话很是中肯:“我说过要走吗?”
“对不起,”祁宿看她的神情,知道是自己冲动了,连忙松手,“可是你刚刚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砚心把他的话打断,“我既然答应了你为奴为婢三年,不到三年,我是不会走的。”
祁宿眸光轻晃,“也就是说,过了三年,你会走?”
砚心抿了抿唇,低头不语。祁宿的眸光久久地在她头顶盘旋,却得不到她的回答,心头微燥,他俊眉微拢,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便失落的转身离去。视线内月白色的衣袍轻荡,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偏房的门被关上,过了一会儿,厨房的门也吱呀一声被关上,砚心才把头抬了起来。心口一痛,她拾步拉开偏房的门,冲了出去,却赫然撞到站在门口的男人的身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男人展臂,抱了一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