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应声退了出去,房门被关上。祁宿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松开砚心,一步一步朝着被轻纱遮掩的床榻边走过去。砚心抿着唇,祁宿不叫她,她也没敢跟过去,脑子里却是一团糟,满脑子想着兰贵妃要是也跟她下午那样,失去了意识,那他们又该怎么想办法施救。不过,她却也有点奇怪,因为她所站的位置距离兰贵妃的床榻并不远,按道理来说,兰贵妃中了媚毒,这么长时间了,应该会有反应,情绪狂躁才对,这怎么一丝声响都没有,出奇的安静。祁宿站在纱帐边,薄唇紧抿,大手攥着纱帐的一边,踟蹰了片刻,这才心一横,陡然将纱帐撩开。纱帐内,兰贵妃平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一张精致的脸此刻拧成一团,脸上头上全是汗水,散乱的青丝完全被汗水湿透,就好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母妃!”
祁宿眉心一跳,喊了一声,走上前去。兰贵妃痛苦的应了一声,声音缥缈,细如游丝,长睫颤了颤,她吃力地睁开一条缝,“宿……宿儿,母妃好难受,好痛苦,你快……快救救母妃。”
从小到大,在祁宿的印象中,兰贵妃一直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从来都是端庄得体,仪态从容,何时见过她这样虚弱无力?一时间心中难过的不得了,拾步上前。“母妃,对不起,都是宿儿害了你。”
祁宿半蹲在兰贵妃的窗前,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无奈自责,抬手探上兰贵妃脉搏,想看看她现在具体情况如何。脉象入手,他就惊住了。“怎么样?”
砚心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不过她还没走到床榻边,兰贵妃一眼瞄见她,就蓦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挥舞着另外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着:“你……你别过来,你有瘟疫,你快出去,”兰贵妃激动的反手抓住祁宿的手腕,“宿儿,你不要跟她在一起,你快让她走,让她走。”
砚心尴尬地站在一边,顿住了步子,抿了一下唇瓣,她作势转身拾步朝外走,祁宿眉目一闪,转过头来喊她,“你别走。”
砚心脚下的步子一滞,扭头。“母妃好像也是中了疫毒,你过来探一下脉。”
疫毒?祁宿的这一句话说出来,砚心怔了一下,兰贵妃却是浑身一激灵,瞬间抓狂,一把攥住了祁宿的衣领,“宿儿,你说什么?你不要吓母妃,母妃怎么会中疫毒呢?你弄错了,一定是你弄错了。”
兰贵妃哭丧着脸,情绪激动的不得了,这疫毒的解药控制在祁宵的手里,祁宵都恨死她了,又巴不得皇帝早点死了,怎么可能会痛痛快快地把解药交出了。没有解药,她就是在等死,而且瘟疫这种东西还不同于其他的病,一旦得了瘟疫,那都是要被单独隔离开的,这就意味着,她什么都没了,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的了。而且,按着乾国以往的惯例,瘟疫无解的情况下,为了防止进一步的蔓延扩散,得了瘟疫的人都是会被烧掉的。不,她奋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盼着祁宿当了太子,祁宵和皇后都倒了台,她母仪天下日子指日可待,怎么能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瘟疫,她接受不了。“母妃你别急,儿臣一定会想办法的,你现在脉象和体征和父皇太像了,儿臣也怕探出差错,砚心的医术比一般太医要强出许多,而且这瘟疫她也比较了解,让她给你看看,好不好?”
“不,不要,本宫不要,”兰贵妃哭哭啼啼地将祁宿挥开,拒不让砚心上前给她探脉。“母妃,你相信儿臣,儿臣难道还会害你吗?砚心身上病没有疫毒,就让她给你探一下脉,儿臣在你身边守着,你不用怕。”
祁宿竭力地安抚着兰贵妃的情绪。“她没得瘟疫?”
兰贵妃眼泪汪汪地看着祁宿,一脸崩溃。“没有,砚心没有中疫毒,所以母妃不要怕,不管怎么样,儿臣都会想办法医治你的,也许刚才真的是儿臣探错了,让砚心给你再看一下。”
“好。”
兰贵妃这才不安地点了点头,但望着砚心的眼睛里仍旧是充满了戒备之色。祁宿扭头,看了砚心一眼,砚心长睫轻闪,也没多说什么,拾步上前,倾了身子为兰贵妃探脉。“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见砚心神色似乎是没有什么变化,祁宿有些紧张。兰贵妃已经变得急躁了,“你到底能不能探出来?行不行啊?”
“贵妃娘娘急什么?不管什么病,那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好的。”
砚心长睫闪了闪,终于忍不住了,她现在明明是在给兰贵妃看病,却还搞得她好像低人一等一样。而且,这个女人也真的是够了,一听说她中了疫毒,就避之不及,一直强调让祁宿也避开她,可是反过来到这个女人身上呢?哭天抢地的喊救命,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贵妃又怎么样,若不是看在祁宿的面子上,她绝对扭头就走。慢条斯理的将手收了回来,砚心神色不明。“如何?”
祁宿眉目轻动,一直望着砚心。砚心瞥了他一眼,心里面酸酸地,收敛了情绪,她平静地说道:“贵妃娘娘的的确确是中了疫毒了,而且看贵妃娘娘的脉象,所种毒药的分量应该比皇上还要大一些……”“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女人,”砚心话还没有说完,兰贵妃忽然伸手,一把掐住砚心的脖子,用力的摇晃着砚心,“祁宵明明说应该是你中疫毒的,为什么会变成本宫,这一定是你在捣鬼,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
兰贵妃疯狂地嘶喊着,面目狰狞扭曲,在配上她那惨白的脸色和湿哒哒的黏在脸上的头发,当真是让人觉得恐怖惊惧。祁宿瞳仁骤缩,一把擒住兰贵妃的手腕,用力的一拧,也不管自己的力道是大是小,将兰贵妃往床榻上一甩:“你做什么?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又转头看向小脸憋得通红,呼吸急促的砚心,“你怎么样?还好吗?”
砚心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手挥开祁宿,她蓦地站起身,“够了!毒不是我下的,今天这个结果也不是我造成的,我并不欠你们母子什么,你中了瘟疫,那也不是我的责任,贵妃娘娘若一定要撒泼耍赖,拉人垫背,找别人去吧,我不奉陪!”
气喘吁吁地吼完,砚心的脸更红了,她一向逆来顺受,脾气温和,可是现在也实在是忍不了了,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明明处处逼着她,要害她的人是兰贵妃,她一直忍让,不做反应,兰贵妃就觉得她好欺负是吗?当初她被发配充军,路上那些官兵几次挑衅于她,讨她的便宜,她都是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出手反击,直到后来那些人要杀她,她不敌,司徒毅出现救了她,她虽然没有详细的盘问那些人是受了谁的指示,但是真的当她是傻的吗?她不过是为了祁宿的前途,不想和兰贵妃撕破脸罢了。就算是后来她到了召陵,跟着司徒毅,可是也没少遇到由此袭击她,甚至有一次,她还看到了那些袭击她的人身上带着的吟梅宫的腰牌。说到底,这女人都已经将她逐出乾国了,却始终不肯放过她,她又做错了什么。到现在为止,明明是这个女人中了疫毒,她要施救,这个女人还这么狂妄,什么锅都能甩到她的头上。她真的是受够了,就因为她爱着祁宿,她就要活的这么卑贱,活的这么忍气吞声吗?反骨上来,砚心气吼吼地说完,扭头就走。“砚心。”
祁宿俊眉微拢,头都是大的,抬腿想追,兰贵妃却一把拉住他,“宿儿,你别走,你一定要救救母妃,母妃不想死,母妃还没有看着你登基,还没有看着你成婚,母妃不能死啊!”
兰贵妃眼神慌错,手指都在发抖抽出,嘶声哀求着祁宿。“母妃你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祁宿转过头来,一方面安抚着兰贵妃,一方面却又担心砚心会如何,他还从未见过砚心发这么大的脾气。“母妃,你先好好歇着,儿臣回承安殿,让太医们都过来,再给你看一看,行吗?”
祁宿眼波微闪。虽然嘴上不说,但兰贵妃也知道祁宿是想出去追砚心,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点了点头,这样耗着祁宿也没有任何用处,反正她和皇帝现在都中了疫毒,太医们如果能够救皇帝,肯定也能救她,倒是的确不如让太医们过来给她看了一下。心中不大情愿,她还是松开了祁宿。祁宿拾步离了吟梅宫,抬腿就去追砚心。祁宿腿长,没有多长时间,就追上了正在宫道上气呼呼地走着的砚心。伸手去拉砚心的衣袖,砚心大力的一甩,将他甩开,继续往前走。祁宿不死心,长腿迈开,拦在砚心的面前。砚心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说,转头绕过他,祁宿再次伸手拉她。“太子殿下,请你放尊重一点。”
砚心皱着眉头,冷声。“我怎么不尊重了。”
祁宿拉着她的袖子,将她往自己面前一带,漆黑如墨的凤眸灼灼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