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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丹青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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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区,丹青巷。叶云循着金爷给的地址,找到了这家八月香小餐馆,苏湄的家。陆羽的车停在不远处。他原本在递给叶云一个大信封后便要离去,叶云却执意让他在那里多等一会儿。虽然他不明就里,但仍留下了。这时候,早已过了正餐的时间,所以小餐馆人迹稀少,疏疏落落地坐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一边悠闲地喝着奶茶,一边拿着铅笔在纸上点点画画,想必是附近美院的学生了。小餐馆的格调不高,落地玻璃窗,圆桌圆椅,与民国建筑很不搭调,没有一丝美感。一名中年妇女看到进门的叶云,笑着起身迎上来,甚是热情。叶云多看了走过来的女人几眼,她大约有50好几了,岁月的痕迹并没有在她脸上过多的显露,那双眼睛仍是水汪汪的,左边一瞟,右边一转,还真有几分销魂之意,眼角处皱着几条鱼尾纹,皮肤虽然已经没有滑嫩之感,却仍然白净,头发盘成一个髻,用一根发钗固定,顾盼间流着成熟女人才会有的妩媚。这应该就是苏湄的母亲吧,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叶云心里暗暗感慨道。“小伙子,您是要吃饭吧?要点些什么菜?”

那女人拿着一个点菜本,笑着问道,只是笑容有些做作,很僵硬。在这个钟点来吃饭的,多半都是一些在工地干活的农民工,点的菜不会太贵,她的笑容当然也不会过于妖娆。“您是苏湄的母亲吧?”

叶云微笑问道。女人一怔,很警惕地保持沉默。“她和你挺像的。”

叶云轻笑道,对女人的冷淡反应并不以为忤。任何一个母亲,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男人一开口就以自己女儿的名义搭讪,都会觉得唐突。那女人笑意尽敛,满腹狐疑审视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叶云擅于琢磨心思,自然听出她话里的风兵草甲,微微一笑,眼神干净空灵,直视着女人的双眸,这是一个取得别人信任的最好举动,真诚道:“我是苏湄的同事,公司得知苏湄的父亲需要一笔钱做手术,所以就瞒着苏湄捐了款,派我作个代表,给您送钱来。”

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只能为入门。把谎言当成真话讲,让自己都误以为是真的,那就可以出师了。显然,叶云是这方面的翘楚。那女人却仍是将信将疑,略微有点踌躇,慎重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叶云扬起一个迷人微笑,不温不火道:“嗯,你看,公司派车送我来的。”

说着,他就指向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尼桑,并招了招手,尼桑会意,鸣了几下喇叭。那女人看了看尼桑,又看了看年轻人手里的大信封,终于泫然泪下,带着无尽的委屈。男人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一段传奇,而女人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一个故事。也许是出于愧疚,那女人对叶云的态度有了根本性的逆转,重新热忱了起来。叶云本欲就此别过,她却一意孤行,坚决要他留下来吃晚饭,态度不容抗拒。盛情难却。叶云执拗不过,唯有应承,便让陆羽先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那女人在几个大学生走了之后,便关门拒客。她忙活着,为叶云沏上一杯热茶,脸上欣慰的笑容自始至终未消减一分。“小伙子,我真要替湄湄他爸好好感谢一下你们的大恩大德,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那女人的泪水又再次滑落,她可以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多苦多累都无怨无悔,但家里顶梁柱的倒下,就让她心碎肠断了,那种无休止的担忧让她疲惫。为伊消得人憔悴。“您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苏湄父亲一定会痊愈的。”

叶云微笑着,轻声安慰道。“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女人擦拭着缓缓淌下的泪水。“您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大家一点心意。”

叶云的声音中似乎有种令人镇定的力量。“湄湄有你们这些好同事,是她的福气。”

女人感激涕零。“苏湄是个好女孩,我们公司的人都很喜欢她。”

叶云语气温柔,心里却隐隐作痛。女人坐在他的对面,眼神凝成了一抹骄傲,自己的女儿这么受欢迎,没理由不欣慰,但随即却黯然了下来,呢喃道:“唉,湄湄为了她爸的病啊,都快魔怔了,我要顾着这个小店,照顾她爸的重活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这孩子从小就很苦,女孩子嫌她太漂亮,不想和她作朋友,男孩子怕被别人笑话,又不敢和她作朋友,她从小就很孤独。”

叶云静静听着,皱起如刀双眉,女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条铁丝划过他的心间。女人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湄湄爱上了一个男人,我们两口子都很高兴,因为湄湄终于有人照顾了。湄湄为了他,连本科都没考上,却没想到那个男人是个负心汉,转过身就不要湄湄了。唉,这也不能怪谁,是吧,只能怪湄湄的命苦。”

苏霍姆林斯基:母亲的安宁和幸福,取决于她的孩子们。叶云沉默着,一口饮尽杯中茶,却发现一点茶味也没有,心内一阵莫名烦忧。“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小伙子,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女人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段时间她生活得太压抑,除了有客人来的时候会强颜欢笑一下,其他时候都忘记了笑容是怎么样的了,今天解决了眼前最大的问题,心情自然是阳光一片。她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欣喜又加上三分。这年轻人不仅帅气,心地又好,如果他能和湄湄在一起,那真是妙不可言。这是不是常人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念及此,她的笑容更为灿烂。叶云当然不会知道女人心里的离奇想法,只是看见女人的笑容很绚烂,知道她是真的高兴了,心中也难免流有一些喜悦,据专家说,做好事是会增加幸福感的,微笑道:“我叫叶云,落叶的叶,白云的云。您就叫我小七吧。”

“小七?为什么叫这名字?”

女人有些疑惑。“因为我是七月七号出生,我妈妈就给我起了一个小名:小七。”

叶云微笑解释着,这是他第一次向一个外人解释小七的来历,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然将她当作自己的一名尊敬长辈对待了。女人掩嘴轻笑,遮不住那经过岁月打磨的妩媚,微笑道:“这小名真有意思,我想你妈妈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说不定我们还能做朋友呢。那我以后就叫你小七,我叫田桂花,你就叫我田姨吧。”

叶云微笑点头,双眉轻轻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田姨,您这小餐馆为什么叫‘八月香’?”

女人眼神中盈有一丝的自豪,柔声道:“这是湄湄取的,因为我的名字有‘桂花’二字,所以她就取‘八月桂花遍地开’之意。”

果然如此。叶云轻笑不语。“湄湄估计就快回来了,我给你们弄饭去。”

田姨转身离开。她离开之后,叶云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间小餐馆来。小餐馆不大,一眼望尽。田姨离开的方向有一条窄窄的弄道,通向一个小院,小院里似乎别有洞天。叶云正欲走向小院,忽然听到屋外响起一把如天籁般动听的声音:妈,我回来了。——————女人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她认为自己是一所学校,里面有无穷无尽的知识等待着男人去学习。但她却永远不想男人毕业。因此,你永远猜不透女人的心思。女人都爱浪漫,所谓浪漫,就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有意而为,那叫浪费。给予女人最珍贵的礼物,不在于礼物本身,而是那份毫无心理准备的意外惊喜。可是,搞突然袭击也会适得其反,往往惊喜没有了,只有意外。叶云静然而立,飘逸清隽的脸庞挂着淡淡微笑,漆黑眸子隐藏着狡黠的笑意。而唯唯诺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惊世美人,一头青丝随意束起置于后背,露出她绝美的轮廓,一件白色卡通T恤、一条紧身牛仔裤让她褪去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外衣,纯情得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妙目直勾勾地盯着叶云,小嘴儿微张,一副惊诧莫名的样子,掩不住其中的仓皇失措神色。苏湄慌张得甚至有些六神无主,手里的自行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叶云接了过去。“这车,骑很多年了吧?”

叶云轻声道,微微握紧车把。车的确很旧了,轮框已经锈迹斑斑,那是岁月的痕迹。苏湄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抛出一句:“叶云,你快走,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的事!”

在外头,开得是昂贵名车,穿得是绫罗绸缎,这光鲜的一面却见不得人,很畏光。叶云扬了扬眉,微笑道:“什么事?你骑自行车去上班的事?”

“不是不是!”

苏湄拼命摇着头,由于激动的缘故,脸庞浮起一抹动人的绯红。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点着头道,“是是是,我就是骑车去上班的。”

叶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柔声道:“车停的远吗?骑回来会不会很累?”

苏湄如释重负,轻轻摇头,脸上的红晕未退,煞是好看。显然她已经明白了叶云的意思,知道他没有对母亲说出实情。做儿女的,孝道尽与不尽暂且不说,首要一条就是不能让父母终日替自己忧心如焚,很多事情都只能瞒住,自己扛着。下班回家时,苏湄总喜欢把甲壳虫停在丹青巷两条街以外的地方,然后再换上普通的衣服,骑着这辆陪她度过青春岁月的自行车回家。每天,夕阳下,一道骑车倩影斜斜地滑过丹青巷有些斑驳的石路。“在别人的控制下生活,很为难吧?”

叶云语气异常温柔,像一缕初春时节的阳光。苏湄赫然抬头,横眉冷眼,直盯着叶云,沉声道:“你调查我?”

叶云将自行车停好,否认道:“没有。”

苏湄顾盼冷漠,直指人心道:“那你怎么说出那句话?”

叶云虽然对这妮子的了解依旧是浅尝辄止,却也知道她对旁人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隔阂感,不喜欢被别人窥视秘密,说了个善意谎言道:“那晚你走没多久,我恰巧碰到了张啸,和他客气了几下,他很仗义,就告诉了我一切。”

苏湄微微一愣,忽然扑哧笑了出来,笑厣动人,似冰雪消融,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显然明白了他所说的“客气”指的是什么。这个年轻人似乎从来就没有激动过,无论多大的事情都是轻描淡写,一笔掠过,那种气定神闲会感染身边每一个人,仿佛他就是一片天,天下琐事纷纷扰扰,都在他掌控之下。她凝视着谜一样的年轻人,古井不波的心里泛起一阵漪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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