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你在干什么呢？”

树杈上坐了一个妙龄少女，她晃悠着腿看着坐在树荫下认真刻木头的小和尚。

“我在做木雕！”

小和尚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停下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素衣，腿上也绑了带子方便做杂事。他光光的脑袋有着新点的戒疤，有着红红的印记。

少女从树上跳下来，蹲在小和尚面前，仔细端量看他在刻着什么。小和尚看着就七八岁，他清秀的小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夏日炎炎，脑壳上有着汗珠。

“你这刻的什么东西，看不出来！”

少女说道。

“我这刻的是大目犍连佛陀。”

小和尚仍然认真地刻着木头。

少女歪着脑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佛陀的样子，而且嘴歪眼斜的，“你这要是刻出来，简直是对这大目犍连佛陀的大不敬！”

“哼，”小和尚终于抬起头，他看了看少女说道：“大目犍连佛陀，他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四处除恶，为人间恢复光明与带来安宁，多么厉害的佛陀啊！”

“好吧，”少女站起身，“这就是大中午的在树林里逛来逛去的，找木头的原因？”

“嗯嗯！女施主在这林子里干什么？”

小和尚也慢慢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将枯叶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女施主，叫着真难听，你是天坛寺的小和尚？”

少女问道。

“嗯嗯，是的，可是不叫女施主，叫什么，叫姐姐嘛？”

小和尚歪歪脑袋说道。

“可不要叫姐姐，过不了几十年，你就比我老多了，我可不想看着一个老头叫我姐姐！”

少女叉腰说道。

“哦，女施主是妖怪！”

小和尚收好刻刀和木头。

“嗷呜，我是妖怪，你不怕！小心感染妖毒！”

少女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

“我不怕，我是不会感染妖毒的！女施主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问道。

“我叫清茹！你叫什么啊？”

少女微微一笑，夏日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笑声朗朗，如风铃般清脆。

“我法号是上阳！”

小和尚转身准备回天坛寺，“清茹，下次见！”

上阳背起旁边的竹笼，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树林，远处的天坛寺响起了阵阵钟声，傍晚时分，钟声惊动了树林间休憩的鸟虫，天空中飞跃起一群白鸟。

“姐姐，你看什么呢？”

清鸾飞过来，她看起来倒是和那小和尚一般大小。

“没什么呢，见了一个不怕妖怪的小和尚！”

清茹微微一笑。

“这年头还有不怕妖怪的人啊，不怕感染妖毒嘛？”

清鸾摸着下巴说道。

“不知道啊，所以还是避让着人类吧！”

清茹的身后也展开了一双翅膀，闪着淡淡的微光。

清茹牵起清鸾的小手，二人一同飞往了清羽族的地方。清羽族是朱雀一族，但并不是朱雀纯血。朱雀是上古神兽，但数量较少，后期为发展壮大，和清羽族结亲，而清羽族向来是以族人人数众多闻名。清羽族有了朱雀的血脉后，确实法力高强了很多，可以和当时的陆龙族、鲲族、叶与族、狐族并称为五大妖族。

陆龙族以妖力高强闻名，不管是几叶金龙都是妖族闻风丧胆的人物。而鲲族是远古妖族，又是水生妖族，既能腾云驾雾，又可气吞山河，实为震撼。叶与族的医药闻名天下，不管妖族之人何种伤患都能处理，并且能解百毒，唯独不能解自身妖毒。狐族向来以魅惑闻名，当然了，他们的妖法也是十分高深。而清羽族，想到这里，清茹尴尬地笑了笑，清羽族是以人数众多闻名的。

“族长回来啦！”

清茹飞到林子深处徐徐落下，茂密的树林中冒出了上百个身影，他们都扑扇着翅膀，在这树林中跳动。

“回来了！”

清茹看着族人在树枝上跳动的身影，微微一笑，摸了摸怀中的一世镜，是的，我们清羽族就是靠人多取胜，谁也不敢跟我们清羽族打群架。

......

傍晚时分，天坛寺在吃完斋饭前，要打坐晚课一段时间，上阳盘腿坐在师傅旁边的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着经。

天坛寺并不出名，是个不大不小的寺庙，坐落在青林山上，周围绿树环荫，可能因为地脚偏远，山势陡峭，很少有信徒拜访，虽然现在的天坛寺住持乾元法师多次下山讲教，但仍然很少有百姓上山点香跪拜。

上阳有两个师兄，分别为上行和上若，大师兄上行自十四岁起便一直云游在外，每逢冬至才回天坛寺一次。上若一直是师傅的得力助手，帮师傅打点寺内事务，深得师傅真传。

除了他们师徒四人外，还有几个师叔和旁门的师兄弟，另外有两个苦修的扫地僧，三个避世的待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一个寺庙只有不到二十人，这一直困扰着乾元法师，他一直想把天坛寺发扬光大。

上阳是乾元法师在天坛寺门口捡来的孩子，他婴儿时面色红润，耳垂肥大，光着脑瓜，乾元法师一看上阳，便知他肯定是能将天坛寺发扬光大的人物。但上阳从小就有点调皮捣蛋，却没有一丝佛门子弟的沉稳端重，但乾元法师对他却十分容忍。

今日的晚课是修学《三皈依》，乾元法师看着旁边开始打瞌睡的上阳摇了摇头，虽说他调皮捣蛋，但他深有佛缘，什么佛经佛法，是一点就通。

“上阳，自归依佛如何讲道？”

乾元停下来，看着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的上阳说道。

“嗯？”

上阳正了正身子，睁开眼睛说道：“自归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以救济为义，解脱一切众苦。远离生死之恶，求出世涅盘，为利益众生。”

“你倒是和《大乘义章》的三义结合的很好！”

乾元从蒲团上站起来，其余弟子纷纷跟着站了起来，依依作揖后结束了今日的晚课。

上阳扭了扭盘腿麻木的双脚，叫住了上若，“上若师兄，今晚的斋饭是什么啊？”

“玉米饼子和白菜汤！”

上若边走边说道。

上阳不满意的撇撇嘴，还是喜欢吃山芋和果子，但斋饭也像是一门课程，便跟着师兄去吃了晚饭。

山上的寺庙晚饭后非常无聊，无非是去田地里整理一下种植的庄稼，或者是去修缮寺庙里漏水的房屋。天坛寺的和尚们都知道上阳深得乾元法师的喜爱，也不看管他。上阳就乐得自在，找了一处风凉地儿，继续刻自己的木雕。

上阳很喜欢木雕，在寺庙里没有其他娱乐活动，而且又在深山上，最不愁的就是木头了，他从自己的小木盒里拿出来一堆小玩意，有雕刻的小鱼、桃子、棋子，都可爱非凡，但这次他看着手里雕刻了半天的佛像，还是心灰意冷了好久，看来自己的技术还是不行啊！但这是刻的大目犍连佛陀的佛像，他并不舍得扔掉，还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小木盒里。

佛陀的十大弟子中，上阳最喜欢大目犍连佛陀，因能耳听万里、眼观三界，一脚上梵天，一手单举须弥山，面对邪魔外道的美女诱惑，并无一点邪念。有时候上阳会想，自己能否做到像大目犍连佛陀那般无妄无求。

每天在寺庙的生活十分规律，又十分拘谨无聊，上阳从未下过山，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青林山的青林了，那片树林幽远宁静，总给他带来心灵上的平静。

翌日，刚上完早课的小和尚们都想偷摸回去睡个回笼觉，可是今天却来了一行人，上山祷告求得佛法庇佑。每个月大概会有四五次来人祷告上香的，所以每逢来人，天坛寺的小和尚们都十分好奇兴奋。

一行两个精壮的汉子，夏日炎炎下裸着上身，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旁边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娘，忙着帮担架上的男子擦汗，旁边还跟着一个小丫鬟。一行五人，除那担架上的男子外，全部都带着面纱，这么热的天气，带着面纱怕是非常热了，就算那裸着上身的汉子也不曾摘下面纱。

“施主，请停步。”

门口守门的和尚拦下了这五人。

“好法师，我们是来上香祈福的！”

那大娘说道。

“这位担架上的施主是？”

和尚看着包的严严实实的男子，不禁侧目。

“这是我儿子，身染疾病，才带他来的！这是香火钱，麻烦法师让我们进庙内祈福！”

大娘从怀里掏出一兜银子，塞到守门和尚的怀里，大娘身上的绫罗绸缎，看起来似是大户人家。

守门的和尚赶紧跑到庙内，把事情给乾元法师交代了一番，便速速跑回来给这五人开了门。

五人进了大堂内，除那担架上卧倒的男子，都跪坐在蒲团上，双手齐拜堂上佛祖雕像。

乾元带着上若和上阳进了堂内，上阳看了看躺在地上咳嗽的男子，他看起来并不十分瘦小，而是精壮十足，但却看起来十分虚弱。男子止不住的咳嗽，伸出手想掩住口鼻。

上阳瞪大了眼睛，这男子手腕的血管历历在目，突出在皮肤之上，就像一座浮雕的纹路一般，血管也是青紫色，看起来触目惊心。他轻轻摇了摇师傅的袈裟，让师傅看到此状。

乾元法师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但立刻稳住了神色，将上阳和上若挡在身后说道：“这位施主，你儿是感染了妖毒？”

大娘也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被人发现了，回头看着儿子露出来的手腕，释怀一笑说道：“实不相瞒，确实是妖毒！我儿去年上京赶考，路上遇到了一个妖怪，我儿没受的了诱惑，和那妖怪纠缠至今，已经感染了妖毒。住持可有解救之法？”

大娘目光涟涟，但是这世间哪有解救妖毒之法？现在妖族猖獗，很多妖怪又喜欢在人世间行走，人类和妖怪们相处时间长了，就会感染妖毒。妖毒是慢慢渗透人体的，侵蚀人体经脉，仍然无解。无论何种妖怪，与人相处后都会感染妖毒，这一直是人类和妖怪没有和谐共处的一项难题。

“施主，这世间不曾知晓何种方法！”

乾元法师说道。

“娘，我说了很多遍了，不是那希儿纠缠我感染的妖毒！”

担架上的男子奋力说道，又是一段止不住的咳嗽。

大娘伏到儿子身边，拿出手帕擦拭着男子额头上的汗珠，“你还叫那妖怪希儿，她是妖怪，你是人，她知道会有这种后果，为何不避让你，就是她故意为之的！”

“咳咳，不是的，是我缠着她的！咳咳！”

男子仍然猛力地咳嗽中。

“佛法普度众生，但只能普度内心的平静，施主这种情况，本寺确实无能为力，深表遗憾。”

乾元法师微微作揖说道。

大娘趴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大声的哀嚎起来，她也不是不知道，世间感染妖毒的后果只有一死，可是她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死去。

“娘，佛法普度内心，我在这儿真的觉得心里平静了很多，我能否在此居住？”

男子摸了摸大娘的后背，他也不忍心整日在家看着爹娘日日为他痛苦流泪。

大娘爬起来擦擦脸上的泪痕，站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和一兜银子，递到乾元法师的面前，“住持，请收下我儿，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好受一点。”

“这，”乾元法师微微蹙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上若说道：“好吧，上若，收好银两！”

上若上前，将袖子把手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些银两，大娘见此说道：“小师傅不必担心，妖毒其实不会传染给别人，只是人们都有这种担忧而已。”

“娘，”男子轻声唤道，“你和他们一同下山吧，留一个仆从就可以了！咳咳！”

“不成，娘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大娘厉声说道。

“你定期上来看我就行，你在这里，一介女流也不方便！”

男子说道。

大娘思量半天，终于松口了，她拉过其中一个汉子小声嘀咕了半天，转身和那男子道别许久。

大娘叮嘱了男子很多事宜，男子都努力微笑着点头，终于大娘下午依依不舍地下了山，留下了男子和其中的一个汉子。

从此上阳便多了一个工作，就是每日为那男子端送斋饭，那男子每日也努力跟着他们一同念经讲道，就像一个俗家弟子一般。

“你知道我娘为何要带我来天坛寺吗？”

男子名叫孙宏力，在这儿待久了和这些小和尚也熟络了起来。

“不知！”

上阳摇摇头，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想了很久，山下往南走不远就是佛音寺，大名鼎鼎的寺庙，为何非要来青林山这个不起眼的小寺庙？

“哈哈哈，咳咳！”

男子大笑几声，“其他的寺庙这几年都多多少少有过妖怪的侵害，可唯独你们这个寺庙从没有这样的传闻，我娘说肯定是你们佛光更胜，才来此的！不过好像确实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