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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着相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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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十二年匆匆而过。这十二年间,天坛寺变成了当今世上最名胜的寺庙,香火日益鼎盛,每日前来朝拜的信徒不下百人。自从孙宏力的妖毒来到天坛寺后被清除以来,虽然他并没有宣扬是上阳的功劳,但是也无法谎称不是天坛寺的原因。从此,天坛寺变成了一座传说中的寺庙,不仅能防妖驱魔,还能化解妖毒,很多人不管青林山如何险峻,地势如何偏僻,都源源不断地上山祈福求药。

上阳如今已经二十岁了,他仍然穿着一身白色素衣僧袍,可能是从小斋菜素饭的原因,他长大后虽然身材高挑,但清秀十分,皮肤白皙,面容如凡世的公子哥一般姣好,与寺庙里日日砍柴种田的其他僧人不一样,而且总能感觉他身上围绕着一抹荣光,让人夺目。虽然他光着脑袋,还有着戒疤,额间一抹印记,但每日上山拜访的妇女,每次遇见上阳,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心里甚至希望他不是一个和尚。

每日卯时,在做早课前,乾元法师都会到上阳房间接他的三滴血,混在汤里,等送给上山求得解妖毒之法的人们,这十多年间,上阳不知救了多少中了妖毒的人们。乾元法师向来不肯告诉世人上阳的功劳,上阳知道这是师傅在保护自己,免受骚扰,反正每日三滴血对他来讲并没有什么害处,而且能解救世人疾苦,他觉得自己也同大目犍连佛陀一般,能拯救苍生。

看着天坛寺的香火日益鼎盛,上阳却越来越喜欢往青林深处跑,他仍然喜欢木雕,原来的那个小木盒再也放不下自己的木雕了,便藏在青林的一个树洞里。他的木雕手艺日益精湛,不再像以前那样笨手笨脚,如今他刻画的佛像颇有几分神采奕奕,佛法无边的意境。

这二十年间,上阳从未离开过青林山,他曾经想过像上行师兄那样云游四海,普度众生,可师傅总是担心自己。他经常爬到青林山的最高处往下鸟瞰,山下村庄在傍晚时升起的细细炊烟,集市上流动的人群,晚上阑珊灯火的街道,过年夜燃起的烟花,他有所向往,但佛法求得远离世间繁华,阿弥陀佛一声,便继续回到天坛寺讲经念佛。

“小和尚!”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日,上阳倚在一棵大树下细细雕刻着木头,这十多年来,因为他日日进青林,和清羽族已经关系密切,甚至曾进到清羽族的集聚地看过。

上阳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仍然八九岁的小女孩,他笑了笑继续低下头刻着木头说道:“清鸾,我这已经二十岁,是个大人模样,你还是八九岁的样子,再叫我小和尚,总感觉别扭。”

清鸾撅着嘴巴,十多年,对于妖怪来说,弹指一挥间,几乎没什么变化,可是对于人类来说,十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能变得物是人非。

“好吧,不叫你小和尚,叫你什么?臭和尚咯?”

清鸾两手叉着腰。

“哈哈哈,随你吧!”

上阳摇了摇头,他微微一笑,身穿一身白衣僧袍,却有着绝世的仙人气息。

“清鸾!”

清茹轻飘飘的如一朵芙蓉花飘落在二人身边,上阳抬起头,看着清茹一身粉裙,清茹带着笑意,她看着上阳微微歪头。

“姐姐,你叫这个臭和尚什么啊?是不是也叫小和尚?”

清鸾指着上阳说道。

“我叫他上阳啊!”

清茹笑道,在上阳长得和自己一般高的时候,她就改口不叫他小和尚了,因为没有一个小和尚这么大只的!“上阳,你这次在刻什么?”

上阳往后靠了靠,他抬眸看着慢慢靠近的清茹,轻轻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我想刻一只朱雀。”

清茹抬起头,看了看上阳的眼睛,她站直了身体,微愣了一下,转向清鸾说道:“最近越来越多的族人下山去了,世间都在流传说找到解救妖毒之法,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希儿十年前离开青林去找那个孙公子了,怕是真的有这种方法。”

“为什么妖怪们都想去人间?”

上阳站起来问道。

“哼,还不是妖怪们贪恋凡尘俗世!”

清鸾冷哼一声。

“上阳从未离开青林山,难道不想去外面看看?”

清茹问道,她大大的眼睛中似乎闪着微妙的灵光。

“世出世间思维遍,不念弥陀更念谁。我本是和尚,当然是求得佛法,没什么好奇众生相的!”

上阳轻轻颔首,虽然他如是说,但心中难免有所希冀。

清茹微微叹气,想要不让清鸾和上阳察觉到,但清鸾却微微蹙眉,看着姐姐点点惆怅模样。清鸾坏笑一声,虽然她看起来只是八九岁的孩童样子,但也有几十年的修行,看来姐姐是也想进这红尘看一看。

“我们回去吧!”

清茹微微一笑,拉过旁边的清鸾,二人展开翅膀,纵身一跃而起,飞往青林深处。

上阳抬起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他清秀白皙的脸上有着斑驳的树影,他摸了摸光光的脑袋,像一个有点茫然的大男孩。他将还没刻好的朱雀举起来在阳光下端量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

“你们天坛寺,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就是,每天只救三人,都是达官显贵,像我们这种普通百姓,就不救了是吗?”

“天坛寺,修行的根本不是佛法!”

上阳回到天坛寺,只见寺前站着一堆人朝着门口大喊,二师兄上若高傲地站在寺庙前的阶梯上,俯瞰着下面闹事的百姓。几个僧人用棍子阻挡住那些人,防止他们冲进寺庙内。

“各位施主,解救妖毒的药确实数量有限,我们也不能轻易交出此法,否则我们天坛寺怎么维持生计,你们想要解药,就应该排队等着,这是最好的方法。”

上若施施然说道。

“你们天坛寺说得轻巧,我都排队三个月了,也不见解药啊!”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说道,这群人都身染妖毒,虽然看起来并没有毒发心脉,但仍然有气无力。尽管他们一众人有十几个,但三四个武僧就拦住了他们。

“那姓赵的知府县令,明明在我后面来的,却早就有了解药,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穷人嘛?”

另一个汉子说道。

上若揉了揉太阳穴,这已经是第四次躁动了,这十几年来,确实是先给达官显贵解药的,但谁叫人家香火钱给的足呢,现在天坛寺已有僧人五十有余,这么多僧人也需要吃饭啊,这破小的寺庙当然也需要扩大修缮的啊,没有钱,怎么维持天坛寺的生计!

“上若师兄!”

上阳从旁边的台阶走上来,走到上若身旁,看着愁苦的上若说道。

“师弟,”上若看了看下面还在闹哄哄的群众,转头对上阳说道:“你又跑去青林了,我们回寺庙吧!”

上若自然知道上阳身上的秘密,他向来不愿意上阳到处乱跑,拉过上阳往寺内走去。

忽然身后一阵惊呼,一个男子面如死灰躺在地上,他的青筋暴起,身旁的拐杖也倒在他的手边,止不住的咳血,宛如一个肺痨患者。众人纷纷后退,不敢上前,他们知道这是妖毒发作的样子,他们眼中不是害怕,而是担忧,因为他们如果没有解药,自己身上也会有这种病症发作。

烈日晒着倒下的男子,他就好像被太阳烤干了一般。

上阳见状,甩开拉住他的上若,立刻咬伤自己的手指,扒开围观的众人,蹲在那倒下的男子身边,将手指伸在男子嘴边,一滴鲜血滴落在男子嘴里。

众人纷纷惊诧不已,而站在台阶之上的上若一脸懊恼,他喘着大气,完了完了,师傅隐瞒了十二年的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了。他一时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那男子捂着胸口,本来止不住的咳嗽,然后忽然胸腔一阵开阔,随着呼吸,一股新鲜空气游走在他的胸腔内,他慢慢睁开眼睛,烈日实在耀眼,但他却感觉无比的舒适。他扶着地坐了起来,看着蹲在他身边的上阳和尚一脸诧异。

“这,这,这竟然解了妖毒!”

“原来天坛寺就是这样解的妖毒!”

一时间周围众人议论纷纷。

上若缓过神来,跑过去拉起上阳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寺庙内,身后的武僧也很快的将寺庙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一时间大门有很多人敲击的声音。

上阳听着身后的敲击声,一时间心跳不已,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大事将至。

......

夜晚,蝉鸣窸窣,乾元住持闭着眼睛敲击着木鱼,念着佛经,但是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上若第一时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交代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师傅!”

上阳轻轻地跪坐在乾元住持旁边的蒲团上。

“上阳来啦!”

乾元住持慢慢睁开眼睛,他已经年过六十,眼眸稍有些浑浊倦怠之色。

“师傅,对不起,今天......”上阳轻声说道。

“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以前总是师傅替你做决定,帮你隐瞒此事,可想来你也有二十岁,也应该能自己决定了。”

乾元住持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尊佛像。

“师傅,我这二十年来一直跟着您寻得佛法,深谙佛法奥妙,我自是参透不到。上天给了我这一血脉,估计也是要我解救人间疾苦,我自是见不得人们受苦受难,我想尽力而为!”

上阳慢慢说道,伏地跪拜佛祖。

乾元住持深深叹了口气,轻轻站了起来,扶起上阳说道:“上阳,为师了解了,但无论怎样请保重自己身体。有一事,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我的私欲造成的,实在有愧于你。”

上阳没有说话,他站在乾元住持身边,看着师傅的面庞。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是关于这一道伤疤的吧?

“为师发现你之前,天坛寺深受妖怪侵扰,寺内僧人苦不堪言,发现你时,你躺在寺前的石阶上,呆了一整晚却没有妖怪敢伤害你,为师那个时候就发现你的血脉有所不同。为了让天坛寺不再受侵扰,我划开你的手臂取了一碗鲜血,撒在寺庙周围,从此再也没有妖怪敢侵扰天坛寺。那年你的上行师兄亲眼见师父做了此事,心中大义让他无法理解为师所为。为师这二十年来,也一直在思考,牺牲一人拯救众生是对是错?所以一直帮你隐瞒此事。世人本就是凡人,凡人皆有七情六欲,我是一介僧人都无法断绝自己的私欲,何况是其他人。我怕的是,世人要牺牲你。人并不是性本善的,在与自己利益相关的时候,都是自私的。”

乾元住持说完,他浑浊的老眼更加看不清了,殿内闪烁的灯光,照亮了佛祖的尊容,却照不清二人的身影。

“师傅,”上阳微微一笑,“若人性本善,我自是顿悟入道须臾间;若人性本恶,我也是着相修行百千劫。徒弟不怕的,你也无需再为此事烦心。”

“你向来与佛法有缘,你既已决定,为师也不再多问。”

乾元住持同样笑了笑,迈着踉跄地步子打开禅门走了出去。

门口等候的上若看见走出门的乾元住持,微微作揖,然后冲进殿内看着上阳说道:“师弟,如何?”

“师兄不必担忧,明日让所有身染妖毒的百姓排队等候,我无关贫富贵贱,一律救治。”

上阳说完,便走出殿内。

夏日的夜晚,蝉鸣声终于寂静了一点,庙内刻的佛文闪着金色的微光。上阳看着旁边的柱子上爬着一只瓢虫,扇着翅膀正跃跃欲试的想要飞起来,正展翅的时候,忽然从柱子上掉在地上,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努力地想要翻过来,却怎么也翻不过来。

上阳蹲下身来,将那只金色的瓢虫捏起来,瓢虫惊慌地扇着翅膀,咬了上阳一口,上阳皱了皱眉,摊开手将瓢虫放在了一旁的花坛里。

看着瓢虫慢慢的钻进了花坛深处,上阳抬起手,看着指尖一点被瓢虫咬伤的印记,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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