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钟鼓齐鸣,文武侍立,气氛肃穆。 相比于一个月前,朝堂上的氛围完全不同,群臣对于殷受越发敬畏,哪怕在他到来之前,都没有人敢随意闲聊。 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殷受才不紧不慢的到来,却没有任何人质疑。 紧跟着群臣叩首,五体投地,没有任何人敢失礼,哪怕是那些老臣,也不敢逾矩。 人皇之威,浩浩荡荡,群臣敬畏。 等到百官朝贺完毕,殷受身旁侍从官唱道:“有奏章者出班,无事且退。”
午门官当先站出,启奏道:“冀州侯苏护,已被押往午门,随时候斩。”
殷受开口道:“冀州苏护,题反诗于午门,号称永不朝商,乱臣贼子,罪不可赦,立刻在午门枭首,以正国法。”
“陛下且慢。”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姬昌站了出来。 “苏护反商,理当正法,今苏护既以伏王法,又进女赎罪,情有可原。”
“且陛下因苏护不愿意让女儿进宫所以才降罪,如今苏护之女已经进宫,再将苏护处死,有违伦常之道。”
“臣听闻苏护之女容貌出众,礼度幽娴,可任役使,倘若其父死于君上之手,日后后宫之中恐难安宁。”
“陛下若要杀苏护,不如将其女一起赐死,如此方不至于后宫生乱。”
” 朝堂上的群臣闻言,人人咋舌。 姬昌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要用苏妲己来逼迫陛下。 虽然苏妲己进宫只有一日,但殷受白日宣淫,宠幸妲己的消息,早已在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 要让陛下舍弃新到手的美人儿,恐怕是不可能,看来苏护那家伙要逃过一劫了。 …… 就在朝堂之上姬昌进言时,后宫之中一位女官在苏妲己耳畔低语,“娘娘,西伯侯麾下求见。”
苏妲己眸光幽幽,轻轻一笑说道:“这倒是怪了,我与西伯侯素无往来,他怎么这时候派人见我。”
“索性无事,便见一见吧!”
不多时,一位中年女子被搜身后,进入殿中,大礼参拜后,妲己问道:“西伯侯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中年女子言辞恳切的说道:“娘娘可知,您的父亲苏护,马上就要于午门外处死。”
“一旦苏侯爷被赐死,恐怕您在后宫之中,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甚至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
“放肆!”
一旁的女官闻言,忍不住怒声呵斥道:“你竟敢在后宫之中妖言惑众大放厥词,找死不成?”
那中年女子淡然道:“我今日来到这后宫之中,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但有些话不吐不快。”
妲己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制止了一旁的女官,道:“让她说下去便是,这里是后宫,任她也犯不起什么风浪。”
中年女子叹息道:“西伯侯实在不忍故人含冤而死,更不愿意故人唯一的血脉孤苦无依,在后宫中被人欺辱。”
“所以侯爷已经决定,要在今日的朝堂之上,为苏侯爷求情。”
“倘若您还念父女之情,便请娘娘立刻动身,跪到朝堂之外,替苏侯爷请罪,求陛下饶他一命。”
“骨肉亲情,父子大义,娘娘的举动却没有任何人会说不是,反而会纷纷称赞娘娘仁孝。”
苏妲己把玩着一缕垂下的青丝,轻笑道:“你说完了?”
中年女子看到她这种反应,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连忙说道:“只要娘娘愿意为苏侯爷求情,至少有八成把握,可以救出苏侯爷。”
苏妲己挥了挥手说道:“废话就不用说了,既然她无话可说了,那就给我压下去,等陛下回来处置。”
中年女子闻言面色狂变,厉声道:“苏妲己,你连自己父亲的生死都不顾了吗?你这般行为,可知天下人会如何唾弃你?”
“恬噪!”
宫中女官都是殷受精心挑选和培养,有武艺在身,放下一巴掌拍过去,将中年女子的半边脸颊打的皮开肉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数名女侍走上前来,用绳索将这中年女子擒拿,又堵上嘴巴,往囚禁宫人的牢狱押去。 中年女子见状,终于害怕起来,拼命的挣扎,口中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尖叫声。 “还以为真的是个硬骨头,原来也是个样子货。”
苏妲己一边说着,一边慵懒的从玉榻上起身,吩咐道:“给我更衣,我要到前朝求见陛下。”
周围侍女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位女官。 女官沉声道:“既然是娘娘吩咐,尔等还不照办?”
苏妲己看到这一幕,眸光有些阴狠,她本是千年大妖,区区几个凡人,女子也敢在她面前不敬。 倘若不是忌惮殷受,以她的脾性,当场就会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那些侍女被呵斥后,连忙为苏妲己更衣,却不知道早已经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后宫之中苏妲己动身,前朝也吵的的十分热闹。 自从殷受一人灭冀州,显露出无敌战仙的实力后,在朝堂上的威望和掌控力越来越高,就连那些老臣们都感到胆颤心惊。 很多老臣原本就对殷受为了一女子而引起诸侯反叛而感到不满,如今要处死苏护,却又要让苏护之女入宫,这简直就是罔顾礼法和人伦。 只是殷受的气势太过可怕,如同神袛一般,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纵然是忠诚耿直的大臣,只看一眼都感到心颤,所有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如今西伯侯姬昌率先上奏,顿时引起了商容、梅柏、杜元显等大臣的附议。 众位大臣一一上奏,费仲、尤浑二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双方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攻讦争论,吵的不亦乐乎。 殷受任由众臣开口争论,不发一言,姬昌等人越发以为陛下一时间也犹豫不决,言辞更加激烈。 就在这时,有侍从官向殷受禀报,“启禀陛下,苏娘娘正在殿外求见。”
听到这话,原本沸腾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很多大臣都面面相觑。 那位苏娘娘到了,恐怕是为苏护求情来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尤其是西伯侯姬昌,更是暗中松了口气,心头暗想:“吾计成矣!”
他之所以如此卖力的为苏护求情,一则是因为冀州本就暗中与西岐交好,甚至隐约间臣服西岐。 二则是一旦苏护活下来,再加上倍受帝辛宠爱的苏妲己,这父女二人一内一外,后宫中的动静就瞒不过他的耳目了。 再加上这父女二人都与殷受有毁家灭族之血仇,苏妲己这位宠妃,在关键的时刻,很有可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三则昨夜派人贿赂费仲,被此人拿住把柄,在朝堂之上公开为苏护求情,费仲也就不能再拿这一点要挟他了。 如此一箭三雕,足以让自己和西岐受益无穷。 姬昌此时虽然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反商,但却在本能的布局,削弱大商,壮大西岐,并且埋下各种棋子。 殷受端坐在宝座上,道:“宣苏妲己入朝面圣。”
“宣苏妲己入朝面圣。”
随着苏妲己进入朝堂,几乎所有的大臣都看向场中这位绝色妖姬。 今日的苏妲己头戴金莲冠,身披紫绡,佩戴红玉,摇曳生姿,美的不可方物。 她戴冠束裙,鬓发腻理,举止闲冶,体弱力微,光彩照人,尤其是肌肤白皙如玉,仿若刚刚出浴,明媚焕发。 一时间,不知多少大臣看得失神。 “臣妾苏妲己,拜见陛下。”
“起身吧!”
殷受问道:“爱妃前来有何事上奏?”
“你可知这前朝重地,本是不容后宫妇人涉足的?”
苏妲己故作委屈的说道:“臣妾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她一举一动都媚态天成,话音出口,惹的不知多少大臣和百爪挠心一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恨不得好好的疼爱一番这个娇柔的女子。 殷受挥袖道:“罢了,念在爱妃初入后宫,不知礼法,这次就算了。”
“倘若无事,便快快回宫去吧!”
苏妲己跪倒在地,双眼通红,泫然欲泣的说道:“陛下,臣妾蒲柳之姿,幸得陛下爱重,得入后宫,已是天大的福祉。”
“只是我父苏护,本是大商冀州候,位高权重,却不死忠君报国,反而忤逆君王,犯上作乱,罪该万死。”
“为人臣女,骨肉亲情,臣妾实在不忍父亲被处死。”
姬昌看着苏妲己在殿中娓娓道来,合情合理,尤其那泪珠滚落脸颊,不知道能够让多少男儿心碎。 他不由得心下赞叹,苏护这个女儿果然了不得,怪不得能够让帝辛不顾礼法,白日宣淫,当真是红颜祸水。 只是苏妲己之后的话,却让他彻底变了脸色,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只见苏妲己任由泪珠从脸颊划落,碎在了地面上,满地晶莹,哀声道:“只是臣妾更知,国法大于人情,法理大于人伦。”
“我父犯此滔天大罪,倘若被赦免,国法威严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日后定有人心怀侥幸,再犯此滔天大罪。”
苏妲己每一句话说出,都如同惊雷一般,让这满殿群臣目瞪口呆,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话语中透出无尽的痛苦和挣扎,却依旧斩钉截铁的说道:“臣父不死,天下难安,纵然心如刀割,臣妾也不得不大义灭亲。”
苏妲己惨然道:“臣妾请陛下赐死苏护,以正国法。”
说着她竟猛地喷出一口猩红的血液,将胸前的衣衫全部染红,整个人完全倒在地面上。 “妲己!”
殷受仿佛又惊又怒,直接从王座上冲了下来,一把将倒在地上的妲己抱在怀里。 “臣……臣妾,只求陛下,能……能给父亲,一个体面的死法。”
“臣……妾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苏妲己就在殷受的怀中昏死过去。 满殿群臣都被苏妲己这一番话震的失声,一时间朝堂中一片死寂。 殷受抱着苏妲己,寒声道:“即刻赐苏护鸩酒一倍,厚葬之。”
而后不顾殿中群臣,当场抱着苏妲己扬长而去。 直到殷受离开很久,殿中群臣才回过神来,顿时一片哗然,不知多少人感到匪夷所思。 “荒唐,从古至今都无这等请求杀父的事情,简直是荒唐!”
“此女简直心机深重……”比干今日也在朝会之列,此时目睹这一幕,顿时垂头顿足,怒容满面。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商容打断了,“皇叔慎言!”
比干怒不可遏,可看着商容目光中的恳切和沉重,只能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商容担心他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随着这两位离开,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只是西伯侯姬昌却面色恍惚,一方面是算计落空的不甘,另一方面是峰回路转的错愕,还有超出掌控的迷茫。 这些年来,他参悟半卷仙人遗书,渐有所得,能够卜卦批命,无有不准。 这一次行动之前,他早已算准,能够得成所愿,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对于他自身推演出的八卦之术,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何卜卦结果,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八卦之术,窥天机一线,能够勘破命运迷雾,见到未来一角。”
“以八卦之术占卜,所算无有不准,除非……” 姬昌的心头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除非所算之事,涉及到了能够扭转因果命运的可怕强者。”
他瞳孔徒然紧缩,心头大乱:“难道说是帝辛影响了我的卜算结果?”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我之前对于自身安危的占卜结果,也有可能是错的?”
“甚至有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姬昌想到自己在苏护一事中多方插手,费仲、后宫、朝堂,这三个地方都露出了痕迹。 一旦引起帝辛猜忌…… 姬昌瞬间心惊肉跳,仿佛看破了一丝迷雾,预感到了,即将向自己席卷而来的血雨腥风。 “不好……” “必须立刻离开朝歌,否则这里必然会成为我的葬身之地。”
“走,立刻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