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云暖因为和荀卿染要好,所以熟不拘礼,荀卿染也不去管她。 “这粥有些凉了,姑娘要喝,奴才另外给姑娘送一碗热的来。”
宋嬷嬷上容云暖跟前道。 “这样正好,太热了反而吃不下。”
容云暖道。 荀卿染转身拿了手炉,就听身后啪嚓一声。 “唉呦!”
容云暖惊呼。 “哎呀!”
麦芽惊叫。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没烫着姑娘吧。”
荀卿染忙回头,就见盖碗摔在地上,里面的燕窝粥洒了一多半出来。宋嬷嬷和麦芽都站在容云暖身前。宋嬷嬷手里拿了只靠垫,正弯腰给容云暖赔礼,麦芽怀里抱着两只引枕,脸色通红,僵立在那里。 “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忙走过去。 “老奴见容姑娘要东西靠着,就拿了这靠垫来,正好麦芽姑娘也拿了引枕过来,两下没瞧见,就撞翻了姑娘手里的碗。都是老奴的错。”
宋嬷嬷讪讪地道。 荀卿染见容云暖身上倒还干净,宋嬷嬷也没事,只有麦芽手里的引枕上却粘了粥。 “伤到没有?”
荀卿染问容云暖。 “没有。”
容云暖伸出手给荀卿染看。 荀卿染看容云暖手上好好的,也就放下心来。 宋嬷嬷还在请罪,荀卿染忙笑道,“嬷嬷不必如此,一碗燕窝而已。你老人家厚道不肯说,我却看出来了,一定是麦芽手忙脚乱才成了这样,物证还在她手里那。”
荀卿染笑道。 麦芽咬着嘴唇待要辩解,被荀卿染一个眼神止住。 宋嬷嬷就弯腰拿了托盘要收拾,“多谢奶奶不怪罪,老奴这就把东西收拾了去。”
荀卿染拉起宋嬷嬷,“这些活,让小丫头去做就是。麻烦嬷嬷去趟厨房,要两样甜的点心来,我和容姑娘要吃。”
桔梗就上前来,扶了宋嬷嬷出去,又唤了宝珠进来收拾。 “你来收拾吧。”
荀卿染递了个眼色给桔梗,“让宝珠给我这手炉里换些新碳,再把这茉莉香饼换了,换那个玫瑰味的来。”
麦芽还站在那,依旧咬着嘴唇,有些眼泪汪汪地看着荀卿染。 “没人怪你,还拿着那个脏的引枕做什么,去换干净的来。你再让小丫头拿个炭炉来,你去把我那收着着红枣、桂圆肉、归片、和红糖都拿些来,按咱们平时的样,熬碗热汤给容姑娘喝,别忘了再让人去厨房要一小碟姜丝放在里面。”
三个丫头都答应着各干各的去了。 荀卿染这才向容云暖笑道,“丫头们毛手毛脚的,你别笑话。”
容云暖混不在意,自己伸手拿了荀卿染的靠枕过去靠着。 “多大的事情,是我没拿稳,你别怪麦芽。你这几个丫头都是好的,伶俐听话,可我最喜欢还是麦芽。只她那爽利大方,说话利落,不像别人吞吞吐吐,让人听不明白。”
荀卿染笑,麦芽的直爽性子是和容云暖很合的来。 一会麦芽熬了碗热汤来,荀卿染让容云暖趁热喝下,“这个东西暖身活血,你记得每次这个时候,让丫头们每天熬一两碗来给你喝,慢慢调理着,比吃药好。我屋里这几个人都是这样的。”
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少不得低低地声音交流了些心得,又吃了厨房送来的点心,那边容氏打发人来找容云暖,容云暖才跟着回去了。 送走容云暖,荀卿染就打发人都出去,只留下桔梗和麦芽。 “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先问麦芽。 麦芽一直忍着委屈,现在自然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婢子给容姑娘拿引枕,宋嬷嬷偏也拿了一个,就撞在我手上,然后就撞翻了容姑娘手里的碗。婢子不是为自己开脱,婢子再笨手笨脚,也不会犯这样的错。方才不是婢子使了巧劲,那碗粥非弄脏容姑娘的衣服不可。”
“你肯定宋嬷嬷是故意撞的你?”
荀卿染问。 麦芽皱皱眉,努力回想方才的情形,“婢子觉得是的。奶奶想想,这屋里的差事,宋嬷嬷从来不和人抢。今天容姑娘明明吩咐的婢子,婢子也不曾晚了半分,宋嬷嬷实在没道理抢着做。”
“说的有道理,只是若是人看到,恐怕都会认为是你毛手毛脚。”
是麦芽手里的引枕撞翻了容云暖的碗,事后宋嬷嬷却主动认罪。无论谁看,都会认为是麦芽有错。 麦芽恨恨地咬牙,“没想到她会这样捣鬼。”
“你要记住这教训,以后小心些。宋嬷嬷在这宅子里久了,她多大年纪,经历过多少事,你们怎么比得过她。她要做手脚,当然会让你有苦说不出。”
麦芽应了声是。 荀卿染便转头看桔梗。 “奶奶,婢子把碗和燕窝粥都收了,让采荠扔出去的,宋嬷嬷在旁边也看到了。……不过那燕窝粥,婢子偷偷留了一些。”
荀卿染点点头,她和桔梗两人主仆多年,早有了这份默契。 “很好,一会我写封信,你让宝珠连同那粥一起交给陈德,让他给舅爷送去。”
“奶奶,您是觉得……” 桔梗和麦芽都是脸色一变,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叹口气,“先别大惊小怪,等结果出来再看吧。这事也别声张,只咱们几个知道就好。”
少顷,宋嬷嬷又端了碗燕窝粥进来。 “这是又给奶奶新熬的。四爷吩咐,奶奶原来在南边,比不得这边干冷,吃燕窝润润肺,最保养身子。”
“宋嬷嬷费心了。”
荀卿染笑着接过,慢慢吃了。 “嬷嬷去把几个大丫头都叫进来,我有活计吩咐她们。”
荀卿染吃了粥,吩咐宋嬷嬷。 宋嬷嬷答应着,收拾了托盘出去了。 “奶奶,既是怀疑粥里有鬼,怎么还喝下去。您不喝,她一个奴才还能强迫您不成。”
麦芽急道。 桔梗递了个小巧的透白玛瑙漱盂过来,“奶奶,趁这会工夫吐了吧,婢子亲自收拾,保证不让人知道。”
荀卿染摆摆手,“宋嬷嬷是个谨慎的人,刚才摔了一碗,这一碗,肯定没问题的。咱们不要打草惊蛇。”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自打她进门,每天早上的燕窝粥她也吃了不少,自觉身体没有大问题。就是这粥里有人做了手脚,多一碗少一碗,影响也不大。重要的是要找出来是谁,为什么这么做。若是那人察觉她起了疑心,换了别的手段,就更防不胜防。 外面脚步声响,荀卿染对麦芽和桔梗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不要露出形迹来。门帘挑起,宋嬷嬷带着香橼、采芹几个大丫头走了进来,站在地下听候荀卿染吩咐。 荀卿染的贴身衣物,一般都是自己动手,也有桔梗和麦芽帮着做的。现在嫁过来,还有齐攸的衣服鞋袜,又有这屋里许多帐幔,还要些巾帕荷包,要做过年时送礼和打赏用。这些活计自然是要院里这些大丫头们来做。 荀卿染在炕上坐着,让桔梗把活计分发了给众人。 “你们的针线都是出挑的,这些活计务必做的精致些,最迟年前交给我。要用什么线,就和宋嬷嬷说,到二奶奶那领了来。”
荀卿染吩咐道。 “奶奶,婢子要给四爷绣两套鞋袜,还有四爷骑马时用的护膝。这是奶奶没过门前,太太吩咐下来的,要婢子务必在年前做好。这都是四爷在外面穿用的,需要细工夫。奶奶又交代下这些来,婢子忙不过来,不敢接。”
采芹上前一步道。 “哦?”
荀卿染抬眼看采芹。 采芹毫无怯意,“不是婢子偷懒,确实是太太交代了,四爷等着用这些东西。奶奶不信,就问宋嬷嬷。”
荀卿染并没去看宋嬷嬷,宋嬷嬷也没主动上前说话。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新进门的奶奶第一次派活计,就有人敢拒绝。 齐攸原来这两个大丫头,香橼是外面买来的,采芹则是家生子,她的爹娘都是齐二夫人的陪房,如今都管着事。在荀卿染跟前,香橼和其他人还好,唯有这个采芹平日几乎从鼻孔里看人。这院子里的事,她只管伺候齐攸,齐攸不在,她是凡事都不理会的。桔梗已经不止一次在荀卿染跟前说过,采芹不听使唤。 “奶奶,婢子闲工夫多,奶奶不嫌弃婢子针线粗陋,就把采芹那份一发交给婢子,婢子总能在过年前赶制出来。”
香橼上前道。 几个大丫头各有执事,没有哪个闲工夫多,哪个闲工夫少的。 桔梗和麦芽对视一眼,采芹扭脸轻轻地哼了一声。 “奶奶,婢子也愿意为奶奶分忧。”
香秀也上前说道。 荀卿染放下茶碗,打量了几人一眼,笑道,“如此,甚好。”
桔梗就将采芹那份活计收回,另分了四份,她、麦芽、香橼和香秀几个分担了。 傍晚齐攸当值回来,荀卿染忙捧了热茶送过去。 “四哥哥喝杯热茶暖暖。”
男人出门赚钱养家,回来是应该受到优待的。 齐攸脱了外面大氅,坐下喝茶。 “今天在宫里,听到件喜事,岳父的任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