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坐在暖阁内,一边焦急地等待,一边时不时拿出怀表来看一看。如果齐攸再不回来,她也顾不得什么做月子的顾忌了,她打算去找齐攸。 “来人,把出门的大衣裳给我拿来。”
荀卿染吩咐道。 宝珠、紫菀等人已经回来,听荀卿染这样吩咐,都纷纷上来劝阻。 “再等一会,永和郡王、康郡王和王妃,还有勇毅齐王妃估计现在都进宫了。四爷不会有事的,哥儿也不会有事。”
荀卿染不肯听,坚持要换了大衣裳出门,正在僵持不下,就听见外面小丫头大声禀报。 “四爷回来了。”
齐攸回来了?荀卿染再顾不上别的,抬脚就往门口走,还没等她走出门,齐攸已经挑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齐攸面色如常,怀里还抱着珝儿。 荀卿染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脚下却有些发软。 齐攸眼疾手快,将荀卿染接在怀里。 “怎么不再屋里歇着。”
齐攸道。 “四爷,你们去了那么久。”
荀卿染道。 齐攸知道荀卿染是担心,便一手抱着珝儿,一手揽了荀卿染安抚。 珝儿早已经醒了,正含着自己的小拳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见荀卿染,便将小拳头从嘴里挪开,意义不明地依依呀呀,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荀卿染接过珝儿抱在自己怀里。 齐攸拥着荀卿染母子进了屋子,两人在炕上坐下。 荀卿染将珝儿放在炕上,又将襁褓打开,甚至将珝儿的小衣裳都揭开来检查,是她的儿子,眉间的那点胭脂不会错,腿间的小JJ也还在。 齐攸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露出微微囧的表情。 他明白荀卿染担心,但却没法钻进荀卿染的脑袋里,看到荀卿染在想什么。殊不知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荀卿染的脑子里几乎将各种匪夷所思的可能都想了个遍。最糟糕的是父子俩一去不复返啊,还有什么狸猫换太子啊,什么想儿子想疯了,把人家小男娃抱进宫去,一声不吭就给人换了个小女娃等等等等。 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荀卿染呼出一口气,这才去看齐攸。 齐攸干咳了一声,面瘫着一张脸很正经地问道:“要不要也都检查一遍?”
荀卿染点点头,呆呆地伸出手,一会功夫才反应过来齐攸话中的戏虐之意,不由得挥起了粉拳。 齐攸能与她开玩笑,就说明是好事,最起码不是什么坏事。 而齐攸见荀卿染又哭又笑,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对他是仿佛挠痒痒但是对于荀卿染来说,却是很用力了。荀卿染的压力和担心,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能这样发泄出来,他也就放心了。 荀卿染打的累了,就停了手。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又怔怔地对望了片刻。两人都明白过来,他早就想到了,为了怕她担心才不说出来。他瞒着她,但是她未必就想不到。两个人早都想到了一处,却都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两人沉默地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丫头们在两人回屋后,就都知趣的退到了门外。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珝儿的哭声,让两个人回过神来。 荀卿染将珝儿抱起来,轻轻地拍哄。 “这是什么?”
荀卿染指着从珝儿襁褓中掉落出来的一个小荷包,方才她就看到了,不过那时有更重要的事,因此并没有问。那荷包明显不是他们的东西。 “是皇上给的。”
齐攸说着话,将荷包打开,取出一颗滚圆的东珠。那东珠有龙眼大小,闪耀着莹润的光辉。这样的品相,并非寻常人家能够用的。 “本来镶嵌在皇上的金冠上,皇上见珝儿喜欢,便摘下来给了他。怕他吞吃了,特意装在荷包里。”
齐攸又解释道。 珝儿看到东珠,手脚乱舞。 荀卿染眼里看到的不是东珠,而是一颗定心丸。她这时才问起齐攸进宫的经过。 “抱了珝儿进宫,只是看一眼?皇上可说了什么?”
荀卿染问。 齐攸从怀里摸出玉佩,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吃了一惊,龙纹玉佩,四爪飞龙,是皇家才能用的东西。 “皇上跟我说了我的身世,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
齐攸便将正德帝对他说的他的身世过往,一一讲给荀卿染听。 齐攸竟然是皇上的侄子,端怡亲王的遗腹子! “这玉佩是父亲给母亲的,以后,便是你的。”
齐攸将玉佩系在荀卿染的腰间。 荀卿染摸了摸那玉佩,并没有拒绝,齐攸的就是她的。不过…… “皇上既然和你说了这些,岂不是要……”荀卿染且喜且忧。 容氏临终前,只说出齐攸并非齐家骨肉。这就将主动权都交给了皇上,当然容氏在皇上跟前说出齐攸的身世后,主动权--包括齐攸的一切,就全落在了皇上的手上。皇上如果不打算认齐攸,根本就不会提这件事。 现在正德帝这样做,就是认了齐攸。荀卿染是欢喜的,因为这代表他们一家的安全有了保障,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荀卿染更多的是忧,她只想做齐攸的媳妇而已,他们还想着要饱览大好河山,可是成为宗室,就没了过去的那份自在。 “皇上会先封我做领侍卫内大臣,御前行走。”
齐攸对荀卿染道。 正一品,与保泰同级,非皇上嫡系亲近之人,不会放在这个位置上。 “这样就好,”荀卿染喃喃道,“如果只这样,那就更好了。”
“宗人府那边要做些准备,要过几天,才会宣布我的身世。”
齐攸又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
齐攸握了握荀卿染的手,“要做王妃了,还不高兴,这天下只怕也就你一个人了。”
“王妃啊,”荀卿染揉了揉怀里的珝儿,“有俸禄对不对?”
荀卿染终于想到了做王妃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据她所知康郡王妃,每年就有很多银子还有上用的尺头等物。 “自然是有的。而且不少……”齐攸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这样,那就勉为其难做一做吧。”
荀卿染道。 夫妻俩调笑了一阵,荀卿染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皇上对那边府里……是怎样打算的?”
………… 齐府 依旧是门可罗雀。 齐修、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的官司,让齐家再一次元气大伤。齐修是齐府的长子,为了能保住他的命,大老爷那边银子白花花地流了出去。齐二奶奶生性好强,从来受不得委屈,那天在堂上闹了一番后回到狱中,很快就人事不知,等看守的狱卒发现不对劲,请了个郎中来看,齐二奶奶已经气息全无了。 齐二夫人却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不断地往外传信,让齐二老爷、齐修和齐仪想法子救她。冯登科那边见齐家真的榨不出那么多银子,又嗅到风声有些不对,便降了价码。齐修和齐仪将积攒的银子拿出来,郑好儿又动用了部分嫁妆,才与冯登科葫芦了结了齐婉蓉的案子。但是齐二夫人还牵涉在郑元朔的案子里,还有后来蔡家大爷的状子里,也将齐二夫人告了进去,因此她还只能留在狱中。 “这样的事情,京城里哪户人家没做过。”
大老爷气愤道,“咱们败落了,这些人才敢欺到头上来,哎!”
“如果老太太还在……”大太太叹气道,她当了这几天的家,才算真正领会到这当家的难处。 “大老爷,大太太,外面来了宣旨的公公,请大老爷、大太太到前厅接旨。”
一个小丫头飞跑进来禀报道。 ………… 齐府前厅 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齐儒、大奶奶、齐仪、郑好儿等人,包括齐俭,也被人一瘸一拐地扶着来了。众人跪在地上,听那宣旨的太监宣读圣旨。 “以孝道治国,欺君之罪,罪无可恕,念在容氏抚养端怡亲王子嗣有功,特此赦免……贬为庶民。特别恩典,允许容氏以超品国公夫人礼殡葬。”
那宣旨的太监读完了圣旨,便立即离去。齐府众人一片唏嘘。 “老四竟然是端怡亲王的儿子,”大太太又惊又喜,“咱们家,以后可有了依靠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
齐俭也是满脸的喜悦,“原来老四是这样的身份,咱们家可是捡到宝了,这以后……” “住口。”
大老爷对大太太和齐俭斥道。 大老爷和二老爷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长叹出声。 原来,容氏是靠着齐攸的身世,才挽救了齐府,救回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是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的,有一点还是心知肚明的,容氏说出齐攸的身世,便是将齐攸的命运交到了皇上的手里。就算乐观地考虑,齐攸是生是死,各占一半几率。而若仔细考量当年端怡亲王的死,与其后这二十年朝廷的局势,以及皇上漠然的态度,此举等于是将齐攸推入了死局。 那天容氏从宫里回来后的态度,很明白地说明了这一点。容氏的愧疚,犹豫,都是源于这种认知。 “咱们对皇家并没有恩典,咱们一家欠了攸……,欠了亲王世子的。”
齐二老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