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林的那个屋子常年无人居住,就是贺岩进去,也只不过是打扫一下浮尘,里头的东西许多年都没人动过了。 就是当初贺桥他们住的西厢房那边,当初贺桥分家搬出去后,其实大部分的家具也都没带走,孟氏似乎对老宅子的一切都有阴影,当初除了贴身的衣物和财物,好多粗笨的家伙,还有贺桥小时候的一些东西,也都留在了老宅子里。 贺桥后来虽然在老宅子里经常留宿,可也没也动过这些东西。 今天两人算是将老宅子里的每个屋子门都打开,将那些当年封存的东西都给搬出来,在院子里慢慢的整理。 贺林屋里的几个箱子都给贺岩搬出来,扫去了上头的灰尘,将箱子打开,一股尘土气扑面而来。 两人忙躲开,等那尘土气散开了,才凑近来看。 好几口箱子里,里头有装着有贺林当年的衣服,都已经褪色了,不过还是叠得整整齐齐的。 其他几口箱子里,有贺林当初启蒙的书本,还有描红的字帖,和当初写废没舍得扔掉的文章,还有一些墨块和没用过的纸张之类的,塞得满满当当的。 贺岩看到那些书本,忍不住就眼睛发亮,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去将那些书本取出来,生怕不小心给弄坏了。 这些张春桃不去管,她不太懂,索性也就不在一旁添乱了。 正屋里是原来贺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屋子,他们后来搬到镇上去住,大部分东西其实都搬去了那边,这边留下的不多。 倒是在西厢房翻出来不少东西,看着似乎是贺桥当年用过的,不过没有像贺林的东西都用箱子装好,而是胡乱堆在西厢房的耳房里,看着布满了灰尘蛛网,好些都坏掉了,就那么随便的堆在一起。 张春桃看着这一幕,再和贺林那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幕对比,就替贺桥感觉心酸。 想了想,决定收拾一下,好整理出几件完整的来,擦洗干净,到时候也能给贺岩留个纪念。 不然看着这样保存,再过几年,这些东西就都要朽坏了。 见贺岩在那边专注的验看那一箱子书和笔记,张春桃那帕子捂住了口鼻,那笤帚先将那蜘蛛网给扫了去,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这一堆面前,细细的挑选起来。 这一堆东西,里头一部分是一些断腿少头的木头雕刻的小动物,雕工粗糙,估计是贺桥自己雕刻的,擦去上去的灰尘,还看得出来经常被主人摩挲过。 有几件破烂的棉袄衣裳,上头补丁连着补丁,里头的棉絮又黑又板结在了一起,应该是贺桥当年的衣裳,看着身形,大约是少年时期穿过的。 还有几根被写秃的毛笔,一块缺了一个大口的砚台,说是砚台,其实应该就是一块石头,被凿了一个浅浅的窝,就充做砚台来用了。 里头打磨得都不算太光滑,还沾着一些陈年墨汁,张春桃估摸这也是贺桥自己的手艺。 其他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物件,最后倒是在最里面翻出一个匣子来。 这匣子不大,比妆奁大些,虽然有锁扣,却没有上锁,就那么扣着。 张春桃轻轻的拂去上面的灰土,露出本色来,是普通的柳木匣子,大约是时日久了,又被压在最下头,有些变形了,不太好打开。 不过这难不倒张春桃,别的不好说,这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手下微微一用力,那木匣子就应声而开,然后吧嗒一声,直接匣子盖子就掉在了地上,扑腾起一片灰尘来。 张春桃拿帕子捂住口鼻系在脑后,自然不怕这点灰尘,只略微偏了偏头,将匣子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匣子里最上头,放着一个小布包,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张春桃伸手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一大把剥去了外头包裹着棉花的棉籽,多年过去,已经干瘪了。 张春桃眼皮一跳,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贺林成亲多年了,到如今都还没有一男半女承欢膝下的事情来。 再细细想贺岩的话,贺家以前家中开垦的的旱地,大多是种棉花,一来棉花可以卖钱,二来棉籽可以榨油,村里好多人都是吃棉籽油。 贺家前些年也是如此,贺林吃惯了这个棉籽油后,即使出去当官,也吃不惯别的油。也不知道是思乡心切,还是习惯了家乡的味道,外头买的棉籽油他都吃不惯,总说不是那个味道。 所以每年贺家每年都要种棉花,剥下棉籽来榨油给贺林送去,之前都是贺桥一手操办,后来贺桥分家后,都还记得这个远方的哥哥,每年雷打不动的给送棉籽油过去。 一直到贺桥去世,贺岩也曾经照例送过棉籽油过去,可后来贺林来信说,不用再送了,也许是换人了,也许是少了那份兄弟情谊,即使是送去的棉籽油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了。 所以贺岩才停了这个旧例。 如今看着这一包棉籽,张春桃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有个主母因为自家男人纳妾背叛了自己,还要宠妾灭妻。她面上不动声色,却在自家男人的饭菜中撒上棉籽磨成的粉,经年累月的让男人吃下去。 男人吃了这沾了棉籽粉的菜,就算再宠爱那爱妾,可终归没能跟那爱妾留下一男半女。膝下的子嗣唯有主母生养的子女,等男人年纪大了,那全部的家产也只能留给主母和主母的儿女了。 那贺林一直没有子女,是不是,是不是也是吃了棉籽粉的缘故? 若真是如此,那一贯忍耐,被人忽视,老好人一般任劳任怨的贺桥,就有些意思了。 张春桃犹豫了一下,到底将那棉籽先收了起来,然后再翻看棉籽下头的东西。 下面是一些纸张之类的东西,张春桃不好动,只喊贺岩快过来。 贺岩听了张春桃喊他,忙跑过来,看到那个木匣子,倒是愣住了:“这是爹留下的东西?”
张春桃点点头,将匣子递给他:“我打开匣子,这里头就是这些东西,我也不敢动,你拿出去看看,我将屋里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贺岩捧着那匣子,走了出去,就看到他几乎是哆嗦着手,将那匣子里的纸张给拿了出来。 那态度,可比对贺林留下的书本都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