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见长姐当真不悦了,也不敢造次。 这到底是长乐公主的春茗宴,她若是闹得太难看了,长乐和孙府的人面上也无光。 她想着,冷哼了一声,安分的坐了下来。 知秋见她不再闹腾,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看着贺知春无奈的吐了吐舌头。 贺知春眨了眨眼睛,姐妹二人虽然相隔甚远,但却莫名的觉得亲近起来。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托着木底托盘鱼贯而入,穿着鹅黄色薄纱裙的胡姬扭着腰儿跳着胡旋舞,一时之间丝竹声声,好不热闹。 贺知春坐得远,等菜上到她这儿时,已经微凉了浑羊殁忽,就是在鹅肚子里塞糯米饭加调料,放在羊肚子中烤,熟了之后便只吃鹅不吃羊。 贺知春对这道菜兴致缺缺,随意的挑了几筷子鹅肉,便放下了筷子。 同时对知味记火遍北地越发的有了信心,上辈子她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参加了不少,几乎次次都有这玩意儿。极尽奢侈,却也就是那个味儿。 宴会很快就散了场,毕竟今儿个春茗宴的重头戏可不是吃,贺知春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几个小娘子认真的动了案上的菜肴,都怕吃多了一会儿昏昏欲睡要出糗呢。 待那胡姬退了下去,城阳公主突然开口了,“年年都是一个花样儿,今年不若咱们来点别样的,一起跳段破阵乐如何?贺小娘子来自南地,若是不会,可在一旁观看,不必勉强。”
又来?贺知春笑了笑,“圣人武舞,岂能不会?”
城阳公主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只可惜破阵乐有阵法编排,贺小娘子初来乍到,却是没有给你留个位儿。既然你会跳,那想必也对乐曲烂熟于心吧。可否拜托贺小娘子为我等奏乐?”
贺知春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一乐人在场,城阳公主这是让她一个人弹所有乐器么?简直是荒谬。 秦王破阵乐气势恢弘,乃是军乐武舞,那鼓和琵琶是少不了的,最好是还有筝和笛。 她擅长筝和琵琶,对于笛倒只是粗通而已,上不得台面。 贺知春心念一转,她今儿个可不就是来出风头夺佛珠的么,怎能退却。 “公主有命,岂敢不从?”
城阳公主一愣,笑了出声,“贺小娘英武不凡,有乃父之风。”
破阵乐声势浩大,数十个小娘子在武场上列队,蓄势待发。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贺知春出现,晋阳公主见状高声笑道:“南蛮子该不会吓得不敢来了吧?”
因着后院里动静实在是太大,不一会儿,前院的小郎君们也纷纷围了过来,反正父母长辈皆在,他们也闹不出什么风流韵事来。 更何况今日来的不是王公就是贵胄,多半都有牵连不清的姻亲关系,早就相熟了。 可是晋阳的话音刚落,就看到换了一身简洁的红色骑装的贺知春走了出来,她脚踩黑色马靴,去掉了头上的金步摇,只用一根长长的发带束着额头。 今日长安城北风呼啸,长长的发带在空中飘荡,显得她越发的英姿飒爽,简直就像是一根笔直的青竹,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谁家俊俏的小郎君。 她的确是生得好,不然见惯了美人的崔斗,也不会说她长得就是崔家人死穴的样子了。 贺知春紧紧的抿着唇,没有半分胆怯,一个翻身,跳到了大鼓之上,在场的人都被她吓了一大跳,这是要做什么? 崔九一瞧,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这群公主真是太过分了,贺知春一人如何演奏破阵乐。 他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撩开衣襟便准备坐在筝前,又在手案旁放了一只玉笛。 晋阳公主顿时大怒,她可是等着贺知春出糗呢,怎么能让崔九插一杠子? 她还没有开口,长乐公主就说道:“崔九公子抚得一手好筝,但我这春茗宴都是为了小娘子玩闹而已,崔公子下场未免大材小用,胜之不武。”
崔九刚想开口怼,就瞧见贺知春对着他摇了摇头。 崔九顿时脸色好看了几分,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他认识阿俏那么久,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弹琴跳舞。 都是爬树摸鱼打人…… 正在这时候,小娘子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崔公子是儿郎,自然不能来奏乐,但是高糯是女郎,自请抚筝。”
她说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的走向贺知春,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在筝前坐了下来。 长乐公主脸上微变,高糯是她表妹,总归要给她几分颜面的,于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众人只听得贺知春一跺脚,那大鼓发出嘭的一声,定军心! 那声音振聋发聩,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心惊肉跳起来,场上列阵的小娘子也收了嘻嘻哈哈的神色,一个个的面色凌然起来。 好似她们当真就是要上战场的娘子军。而贺知春便是冲在前头的赤袍小将军。 原来她跳上大鼓,是要用脚击鼓,用手来弹琵琶。 贺知春最擅长的琵琶曲便是淮阴平楚,又称十面埋伏,仅一人之手,便能奏出西楚霸王被大军包围走投无路的震撼质感。更不用说秦王破阵乐了。 众小娘在场上跳,贺知春便在鼓上跳,每一次落脚都是鼓点声,而她手中的琵琶铮铮作响,发出金石之声。 高糯出身豪族,这抚筝的功夫也不容小觑,二人虽然是首次合奏,却无半点违和之感,一曲终了,整个场中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她们自问,自己个可是没有这等本事,一边击鼓,一边弹琵琶。 一次演奏一个并不算难,在场的小娘子大多都能做到,可是一心二用,就难了。更何况贺知春她还同时在跳舞。 直到贺知春跳下大鼓,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又转头对着高糯感激一笑,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贺知春见众人表情,就知道还算不错,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心中越发的觉得老道士当真是神人,因为他们俩可不就一道儿练过秦王破阵乐,还是她击鼓,老道士弹琵琶。 用他的话说:“贫道一把老骨头了,你还让某击鼓?某怕把骨给击折了。”
崔九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贺知春的每一次鼓点都踩在了他的心上。 他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曾祖误我。崔九从此只能看见阿俏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