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便不能请陛下来用顿便饭吗?婢妾想着过几日便是端午佳节,宫里头的筵席陛下倒是年年都能吃到,不知寻常百姓的端午家宴,您可吃过?”
听她这么说完,皇帝宇文泓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跟着走进了内屋,拿起桌上放着的香包便问道。 “这也是百姓家里头用的?”
“陛下说笑了,这是贵妃娘娘下午差人送来的,说是阖宫上下都有。”
说罢拿起那五彩的丝线来,便巧手编织了一根打如意结的腕绳,看着十分精致。 “婢妾在家的时候,母亲也常在端午节前给我们打腕绳,父亲,哥哥,弟弟,人人都有,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带上这腕绳,等六月二十四的时候,又端来火盆烧掉,以期整年的平安顺遂。”
“哦?六月二十四?这又是什么节日?”
“这是西南地界靠近蜀州的彝民节日,据说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便是他们的农历新年,所以前后三天都会燃篝火,举火把的庆祝。外祖父曾见过他们的族人会这样烧腕绳,所以便也教了家里人。”
“你外祖父倒是见识多。”
林晚意笑笑,而后便将那已经弄好的腕绳系在自己的右腕上,看着比寻常的腕绳要多些巧思。 皇帝见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挑眉就问道。 “朕没有?”
“陛下说笑了,这样的习俗不过是保普通人家的平安喜乐罢了,陛下乃是天子,无需这些东西也自当万岁吉祥,如意安康的。”
被她这恭维话说的,皇帝浅笑了一声。 “往日还道你嘴笨,如今瞧着明明是伶牙俐齿的很呢。”
林晚意伸手在铜盆里拧了块帕子递给了皇帝,而后又端了漱口水过来。 “陛下且坐一会儿,婢妾吩咐他们上菜吧。”
“好。”
得了皇帝肯定的回答,邱明等人早就备好的东西。 御膳房送来了油爆鳝鱼和豆沙馅的青团,外加一份三豆汤。 而春祺准备的则更加简单,一碟咸鸭蛋,几个艾馍馍,看着普普通通,却引起了皇帝的好奇。 抬眼疑惑的看着林晚意,只见她轻笑着娓娓道来。 “端午佳节食粽子,挂菖蒲,喝雄黄酒,这些都是陛下熟悉的,但在民间,百姓们也有吃咸鸭蛋和艾馍馍的习惯,这些东西都是早早便备下的。”
“鸭蛋提前腌制好,等到要吃的时候,直接上锅蒸便是,而后切成四瓣,用来配着白米饭吃最香,那好的鸭蛋甚至还会流油,陛下你看,这块就不错。”
说完便捻了一块送到皇帝面前的白瓷盘里,倒是衬得那鸭蛋确实金灿灿的。 “还有这艾馍馍,是用艾草汁掺进了面粉里揉的。婢妾让春祺在里头还加了点猪油和白糖,用做破酥包的法子来做,吃起来倒是有层层酥的口感,陛下可以尝尝看!”
伸手撇了一半,同样送到了皇帝面前。 这两样吃食,都是他从前并未尝过的,所以满怀好奇的便用了一口。 奇妙滋味让皇帝便停不下来,连着吃了小半盘,这才停下来。 “百姓所食之物,都是返璞归真的东西,这里头固然有省事便利的原因,但也少不了一份敬意。”
“敬意?此话怎么讲?”
“端午佳节,原就是为祭奠屈大夫而设,游江,龙舟竞渡,粽子寄情还有闹晚的习俗一直延续至今,于百姓而言,这不单单是个佳节,更是不忘先人之举,故而化繁为简倒更能凸显本意。”
化繁为简,凸显本意。 这话,皇帝也曾在已经过世的许皇后嘴里听说过。 不由得便想起了一些往事。 许皇后乃是许国公用心教养长大的嫡长孙女,不但贤良端庄,而且勤俭持家。 她在世的时候,后宫一向崇尚简朴之风。 为的就是给天下人做表率,不忘本心。 可自许皇后去世后,这后宫的政务便是林贵妃在主理。 因此每年的节庆日也一改从前的简朴作风,奢靡倒谈不上,但也耗时耗力的多。 林贵妃曾以彰显天家威仪为由,堵住了那些颇有微词之人的嘴。 渐渐的阖宫上下也就习惯了这行事做派。 今日却被林晚意无心的一句话,给点醒了。 皇帝深深的看了林晚意一眼,见她还是如往日般恬静自得,嘴角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百姓尚且知道为敬,朕这个天下之主也自当以身作则。”
话并未说透,但林晚意那高悬的心却落了下来。 有皇帝这话做表率,想来端午佳节的筵席上,该是无人敢大张旗鼓的花枝招展了。 那林贵妃赠与她的五毒团扇如此贵重,自然也就不能出现。 想到这里,她笑得愈发真诚。 手下也愈发勤勉的给皇帝布起了菜,这一顿饭吃得倒是心满意足。 皇帝不留宿嫔妃后宫,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而林晚意还有伤在身,自然不便侍寝。 所以饭后略坐了坐,皇帝也就离开了。 见他的身影走远了,林晚意才长舒一口气,由夏安和春祺扶着,回了内屋。 而邱明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眼神中的深邃又多了几分。 难怪师傅和内廷司的总管都将宝押在了小主身上,他此刻总算明白了,原来是神似故人啊。 想到了已经过世的许皇后,那音容笑貌倒是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其恬淡的性子,平和的笑容,却久久印刻在邱明的脑子里。 林晚意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只觉得难关重重又过一关。 心思暂且放松了下来,而后便喃喃自语的说道。 “若是能见一见哥哥便好了。”
她入宫也有月余了,别说见面,连口信都没敢胡乱送出去。 生怕给家里惹祸,也给自己添乱。 如今想到能光明正大的见哥哥一回,她倒是对这次的龙舟竞渡有了好些期待。 “小主还是快些养伤吧,否则大少爷瞧见你腿脚不便,岂不是要担心?”
“放心吧,大哥届时在龙舟上,离我起码十几丈,我只要不快步走,他是看不清楚的。”
林晚意笑笑,但那笑里却带了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