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密林,风雪遮掩,可见度极低。沈逍遥就算俯身趴在马背上,仍旧被迎面而来的风雪扫的睁不开眼睛。其实,她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能够在这么一大片树林里找到纥沐白,但她却不想放弃,更不能放弃。前世,她欠了他一条命,这是债,得还。她从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东西的人,更何况眼下这是命债……她要找到他,必须找到他,她要看着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为了防止彼此错过,沈逍遥一边骑马前行一边大声喊着纥沐白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她只知道到了最后,她的嗓子哑了,面颊如刀割一般的疼着。“纥沐白——!死狐狸——!狐狸骚——!”
她嘶喊的叫着,疯了似的喊着,明明见惯了生死的她,却在这一刻忽然害怕了起来,怕见到早已冻成冰棍儿的他。“呜……呜……”没听见人的回音,倒是听见了清晰的狼叫声。沈逍遥驾马前去查看,只见在不远的前方,一人一狼静立在风雪之中,狼的毛是白的,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白的,她仔细凝望了好久,才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人是找到了,沈逍遥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翻身下马打量着面前静默不动的纥沐白,急的皱眉:“纥狐狸?”
纥沐白沉默着,长长的睫毛挂满了冰霜,遮住了那双慵懒狭长的眸。难道真的是冻死了?!!沈逍遥一惊,伸手摸向他的面颊,入手一片冰冷,一丁点的温度都没有……“不会的,不会的……”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倾身上前,伸手搂住纥沐白的劲腰上,埋头在他的胸前,希望能够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纥狐狸你最好别死掉,老娘是来救你的,不是来给你收尸的,要是你就这么被冻死了,老娘可没那个闲力气抬着你的尸体回去……”“呵……”忽地,一直沉默的纥沐白缓缓开了口,“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诅咒我的?”
他的声音很平稳,虽有些黯哑,却带着平日里惯有的慵懒,没有一丝寒冷的颤抖。沈逍遥诧异抬头,正见他垂眸看着自己,惊道:“你没死?”
纥沐白勾了勾唇,没有血色的唇扬起一个轻轻地弧度:“我为何会死?”
沈逍遥更惊:“你不是天生至阴,不能在冷的地方呆吗?”
难道这厮如此精神是回光返照?!!“只是不能太久而已。”
“所以……”“我正要原路返回,就看见你冲来了。”
“……”和着她白忙活了?!沈逍遥现在不光郁闷,更胸闷,转身就要上马,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的小腿,低头看去,只见一团毛茸茸,雪白白的东西,正搂着她的腿蹭得欢实。这狐狸果然成精了,竟然连尾巴都有了……她正要伸腿踢开,却见那一团毛忽然露出了一张巴掌大小的脸,黑溜溜的眼睛充满着欢喜的望着她。这,这是……蹲下身,沈逍遥将那小东西举起来:“你是那只白眼狼?!!”
“呜……”小雪狼似听得懂她的话,撒娇似的用毛茸茸的面颊磨蹭着她的掌心。沈逍遥惊讶的起身,举着那小东西左看右看:“你竟然活下来了?没有被剥皮吃肉?!”
“呜……”小雪狼傲娇的一扭头,似乎在说它那么珍贵稀有,怎么肯能被杀掉。“狩猎时将它一并带来,本打算带着它出来学习狩猎,不巧碰见了青霄的太子戎殿下。”
纥沐白的声音淡淡响起在身侧。沈逍遥扭头:“所以你就很是慷慨的把你的马给他了?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是装病?你那眼眶子里面镶的那两个东西是泡么?!”
纥沐白无所谓的笑:“他喜欢让给他就是了,我轻功要比那匹马快上许多。”
所以……和着她真的就是白忙活了一通啊!将小雪狼塞进到他的怀里,沈逍遥翻身上马,刚要扯动缰绳,却发现身后有什么靠了过来,回头,只见纥沐白竟也上了马,坐在了她的身后。“你不是轻功比马快很多吗?”
“有马代劳,总比自己出汗的好啊……”哇靠!这死狐狸还能再懒一些吗?!!沈逍遥瞪他,死死瞪他,用生命瞪着她。纥沐白却伸手穿过了她的双臂,拉起缰绳,莞尔轻笑:“走吧,若是再耽搁下去,也许我真的就要被冻僵了呢。”
寒风还在继续呼啸,将她的长发吹散,随着他的袍角一同飘舞。他的手臂,因为要握着那缰绳,所自然而然的就将她清瘦的身体拥入进了自己的怀中。沈逍遥不自在的动了动,却被他拥紧了一些,下巴枕在她的肩窝上,轻轻往她的耳朵里吹气:“别乱动,两个人互相取暖,总比个子挨冻要好。”
沈逍遥一怔,彻底不再动,被他吹耳风的身子麻了半边,身体大有僵硬的趋势。“你怎么这么硬啊?”
他倒是笑。沈逍遥磨牙:“被你勾引的。”
纥沐白继续笑:“明知会被勾引还来?”
沈逍遥继续磨牙:“怕你冻成冰棍。”
“呵……”纥沐白嗤笑一声,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以为,你是希望我死的呢,这样,就不会有人追讨你说话不算话的债了。”
沈逍遥知道,他肯定是要追究她的毁约,不过她既然敢毁约,也不怕他现在秋后算账。“我虽没当成这耀云的太子妃,但我却把我的姐姐请婚赐给了南宫笙,我是沈家女子,我姐姐同样也是,而且相对我的暴脾气,我姐姐要比我好说话的多,我想,你肯定也不希望以后的南宫笙天天被虐吧?”
下颚一紧,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侧过面颊,对视上了他那双狭长的眼睛。“能把自己毁约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又头头是道,沈逍遥,你果然混得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沈逍遥对他挤出了一个劣质的笑容:“过奖,过奖。”
纥沐白再次捏紧她的下巴:“你是对你自己的武功太有信心了?还是在赌我心慈手软,终会放你一马?”
他心慈手软?!!沈逍遥觉得这是她本年度听得最好笑的一个笑话!前世这死狐狸与她对立沙场,踏着万人堆积的血骨,淌着脚下的血流成河,他薄情到可以为了一个计策,而让自己的部下心甘赴死,他冷漠到可以看着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心腹倒在自己的面前。这样凉薄淡漠的他,甚至一度让她怀疑他到底长没长心!现在他却如此大言不惭的说他自己心慈手软,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他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若是当真想要与我算账,就等我从淮城回来吧,当然……”沈逍遥苦涩一笑,“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
纥沐白看出了她的苦涩更读懂了她眼睛里的决绝,微微皱眉,不懂:“就算明知去淮城是九死一生,你也决定要去?”
沈逍遥笑:“这世上没有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若是连死都不怕,那这个人活着也就没有丝毫的价值,我惜命,更怕疼,但淮城我必去,若是你当真执意想要提前算账,我不介意与你来个你死我活。”
以她现在的武功,虽赢他难,但他也得不到多少便宜。纥沐白静默着,过了好一会,才松开了她的下巴:“沈逍遥,你千万算计跟来狩猎,绞尽脑汁设计与青霄帝偶遇,不为功名不为利益,不但将到手的太子妃之位拱手让人,更主动请命去淮城送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身上的迷太多,多到连他都看不透。沈逍遥原本就没打算告诉他:“这个为什么与你无关。”
纥沐白倒是也不否认:“你一心送死确实与我无关,但你毁约的这笔账我却还是要算的。”
这只小心眼的狐狸骚……沈逍遥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月形的小印,塞在了他的手中:“这是我勾栏院当家人的身份,若是我有命回来,你将这印子还来,我随你讨债,若我当真无命,我的勾栏院是你当初给我银票的十倍,本和利哪样也没少了你的。”
白玉的小印静静躺在他白皙的手心之中,犹如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盛开的一朵小花。纥沐白淡淡一笑,将那小印攥入手中的同时,将下巴再次枕在了她的肩窝上:“你那勾栏院地方够大,装修也够优雅,若是改成茶楼一定别有一番风味,就是不知道你的那些个姑娘们会不会茶道了。”
好端端的勾栏院不开,开茶楼?!!丫的这该死的狐狸骚,斟茶递水能赚几个铜板?!磨了磨牙,沈逍遥一字一顿:“你放心,老子就是剩一口气,用牙啃地都要爬回来!你少打我勾栏院的主意!”
纥沐白趴在她的肩膀上,低低的笑:“好啊,给你一个月为期。”
一个月么……应该足够了。沈逍遥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先把这死狐狸给搞定了。肩膀越来越沉,她微微侧眸,只见某只狐狸正枕在她肩膀上彻底的放松自我。沈逍遥眉心一跳:“滚开!”
她是来救他的,不是来给他当靠枕的!然,话音不过是刚刚落下,另一侧的肩膀也跟着一沉,沈逍遥再转脸,只见那一直窝在纥沐白怀里的小雪狼竟也学着纥沐白的模样,枕在了她的肩膀上。两只脑袋,四双眼睛,一边可怜兮兮,一边风情万种,均是盯着她看着。你们丫的……沈逍遥忍不住暴怒出口:“你们两个就不能像个人似的么?!”
纥沐白悠悠轻笑,慵懒无边:“你不是一直说我是狐狸吗?眼下它又是只雪狼,既都是兽又如何像人啊?”
“……”沈逍遥眉心再跳,和着还怪她最贱了?!很好,很强大,骚狐狸这一局算你赢了!等姑娘她凯旋而归,再继续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