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营外,沈信耳听着四方周军的呐喊,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不慌不忙的慢慢走着。 这几日他遣散了身旁所有的商军,孤身一人来到这纣王被围困之处,毕竟神仙之战,凡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而西岐众将似乎也知晓他的名声,虽然遇到数波周军,但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竟使得这一路行来都异常的顺利,轻易的就到了这必死之地。 如果预料不错,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将与纣王面对西岐倾尽全力的一战,甚至还有可能连女娲圣人都会亲自出手,来对付纣王。 而自己到时只需奋不顾身的站在众人之前,便会简单的蹭一个上榜的名额,被盛怒之下的西岐众将随手斩杀。 沈信那叫一个激动,这波飞龙骑脸怎么输? 不过,这一激动,沈信就闯进了殷商的中军大营,而后便见到更加激动的纣王,与妲己。 纣王在看到沈信之后,心中满是感动与担忧。 感动是没想到他的沈爱卿会在这个最危险绝望的时候前来救自己,光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人泪目。 至于担忧,纣王从没有在此刻,最不想见到一个人,虽然不知道沈信是如何闯进这西岐重重包围,但纣王知道,既然来此,便绝无可能再活着出去。 “沈爱卿,你不应该来此地的,不应该来的!”
纣王上前一把抓住了沈信的手,比沈信还要激动的开口,同时也跟着哀叹一声。 而相比于纣王,妲己的眼中则是大不相同,是那种恨意以及冲天的酸意,甚至酸到沈信在几十里外都能轻易感受的道。 相较纣王与妲己,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沈信其实很淡定,因为遇到太多实在是习惯了。 三界之中,沈信觉得这世间自己认识的人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恨自己恨到立刻就想要他死的。 而另一种则是敬佩自己,恨不得代他去死的。 显然这种态度分别在纣王与妲己身上有着完美的表现。 不过,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都是小意思,洒洒水啦。 他只是随意的朝纣王应付了一下:“陛下何须如此?沈信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应该做的事情……”纣王喃喃自语了几声,随后无不感慨的道: “孤现如今却是十分的后悔,为何偏偏要御驾亲征,使得自己,使得爱卿陷入此等绝境,真的是悔不当初,枉活了数十年!”
对于纣王,说实话实在不好评价,沈信一直觉得前世的四大战神是合肥城下十万军,高粱河边驴车奔,土木堡前留学生,还有那淮海之滨的微操大师。 但现在一看,纣王丝毫不输以上四位。 御驾亲征赢了自然可以提升士气,可一旦输了,那就是倾家荡产。 当然对于此种军神般的举动,沈信自然毫不客气的……嗯,口吐芬芳…… 纣王在旁边越发的惭愧,他知道要不是自己这番冲动的行为,断不可能葬送了殷商二十万大军。 更不会使得沈爱卿如今这般不顾危险的闯进敌营。 所以纣王对沈信的处境很愧疚,不想就这样连累于他。 但很可惜,这一次西岐早已经倾尽全力,要将自己留在岐山。 任他再是如何英勇,也无法敌得过那漫山的敌军。 所以纣王此刻是英雄气短,感觉在沈大夫面前无颜立足。 尤其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股死志,或者说沈信在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甚至可以说,沈爱卿竟还想在此刻骂醒自己,简直忠肝义胆,更是为国捐躯赴难,千古无人莫出其左右。 这样的人绝不应该与自己一同死在这里! “沈爱卿,你本是那九天之潜龙,当翱翔于天际,纵横于万里,终究是孤负了你,也是孤害了你!”
听到纣王如此所说,沈信还是有些诧异的。 本来他对纣王的印象很差,因为按照演义中的说法,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昏君,虽万死难逃其疚的昏君。 可眼下看来,沈信竟忽然发现了他身上的闪光点,纣王也绝非表面上昏庸那么简单。 “陛下……” 沈信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纣王直接打断: “今袁洪已死,吾等突围再无希望,但有些事情,自孤起,也终将自孤结束。”
“或许绝境还有一丝生机,孤会尽全力保证你能安全活下来!”
等等,不对! 这剧情不对! 听到纣王这莫名其妙的话沈信脑海中忽然猛的警惕起来,更是瞬间急了,因为按道理来说,自己与纣王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这般的好。 要知道他可是拿刀砍过纣王的,并且还多次在殿前喝骂于他,真实的情况对方应该恨不得与自己家同归于尽。 但今天见了,却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回事,甚至沈信都有理由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被夺舍了,他直接后退了一步,赶紧的开口道。 “陛下,无须如此!”
接着更是极为严肃的道: “沈信来此非是为你,也非是忠君,而是心系天下苍生,只为来寻这姜子牙讨冰冻岐山的说法!”
“根本就没有抱活着离开的念头!”
沈信心说,纣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自我感动,做出什么傻事。 也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可看到沈信如此正义凛然,纣王却是哈哈大笑,直接赞叹道: “孤就沈大夫心怀的是天下,如果你真的是特意为救孤而来,孤反而还不会如此之敬佩。”
沈信:“????”
这你都能圆? “说来惭愧,自从孤继承这殷商天下,虽知晓民生之艰,世道之难,但奈何虽有心却根本无力改变,本以为此生都将这般浑浑噩噩度日。”
纣王深深的叹了口气。 “可直到见了大夫,才发现世间还是有着希望,正因为有你这般正气凛然,为国为民之人出现,才看到了吾人族的真正脊梁。”
“孤不仅是殷商的王,更是人族共主,放心吧,今日孤不会退,当为人族最后一件事!”
沈信:“……” 淦! 到底什么情况,纣王怎么趁人不注意突然他就觉醒了? 而且还是连续好几觉的那种。 这不对,这与自己想像的怎么差别这么大? 可就在沈信眼中泛起疑惑的时候,纣王却是已经自顾自的系上了铠甲,踏步走出营外,面对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文武, 纣王缓缓扬起手中金道,大喝一声问道:“不意吾等陷入如此绝境,更是面对西岐百倍兵力,如之奈何?”
鲁仁杰等人面向纣王,更是面向沈信,忽然激动的回道: “大军已散,兵临绝地,其实难支。不如背水决战,尚有一线生机。”
大家此刻说的的一线生机,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沈大夫。 纣王此时也是满面欣慰,继续说道: “卿言正合孤意,今当速速整理人马,孤要杀上岐山,面见姜尚。”
“喏!”
四方殷商众将低吼一声,赫然领命,手执兵刃,寒光闪闪,杀气直冲云霄,震散了天上的流云…… 而岐山之上,这边姜子牙也望了望天色与众将商议道: “今日时间已到,诸位将军并大小将士,须当与纣王会兵一战,早定大事。”
众将齐声回道:“敢不竭股肱之力,以诛无道昏君耶!但凭丞相所委,虽万死不辞。”
而后只听姜子牙传令道:“众将依次而出,不可紊乱;违者,按军法从事。”
只见周营内鼓响,喊声大振,金鼓齐鸣,如同地覆天翻之势。 但还未等大军进发,便有士卒急忙上前启奏道:“纣王在山下请丞相与武王答话。”
姜子牙听罢,冷笑一声,忙传旨意,只见周营内一声鼓响,排展出两杆大红旗,一对对排成队伍,循序而出,显得甚是整齐。 而远处纣王也同样率领最后的人马,排开仪仗,来到阵前,身旁鲁仁杰为保驾先锋,雷开、殷破败为护持左右翼, 纣先王上了逍遥马,拎着一杆金背刀,身后一对日月龙凤旗展开,只听得锵锵戈战,已到阵前。 纣王远远望见姜子牙自岐山排出的五方队伍,甚是森严,兵戈整肃,左右分列,大小将士何止千数。 又见其身旁的门人、众将,一对对侍立在两傍,皆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左右又列得有二十四对穿大红的军政官,按雁翅排开。正中央的大红伞下,便是姜子牙,乘着坐骑四不相而出。 姜子牙此刻有天庭相助,又有女娲娘娘之命,眼望着西岐威势,心中不由得感叹起来: “想吾四八悟道,修身炼性。却是仙道难成,只得人间富贵。”
“之后奉旨下山,辅相国政。窘迫八年,方才安身立命。更因收怪有功,朝歌为官。”
“最后却得妲己献谗,弃官而去渭水持竿而吊,磻溪隐性修真。”
“直到八十岁时,飞熊入梦。龙虎欣逢,方文王殷勤相请,先为相父,遂又托孤于危难。”
“如今纣恶日盈,周德隆盛,虽遇那沈信,起兵艰难,屡屡受挫,但仍会合诸侯,终有今日岐山之因果。”
“困纣王于绝地,灭纣成周,最后也当得功成名就。”
姜子牙暗自叹了一声,只感觉一世的所做所为尽在眼前,不觉间竟想的有些出了神。 不远处纣王早已等候多时,见姜子牙皓首苍颜,却是全装甲胄,手执宝剑,显得十分锋芒。 又见周军身后金色霞光耀眼,半空中云雾缭绕,隐隐间更是有着无数天兵天将立在姜子牙后面,恐怖的杀气笼罩四野,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而在纣王打量姜子牙的同时,姜子牙也在同样的打量着对面。 只见纣王头戴着一顶冲天凤翅盔,身披一副赭黄锁子甲,手中金背长刀,横戈立马,身上王者之气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姜子牙见了纣王,微微凝视片刻,连忙欠身行礼说道: “陛下,老臣姜尚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虽是讨伐无道,但姜子牙却也不想失了礼数,毕竟当年曾在殷商为臣,恐落他人口舌。 但纣王却是瞪着双目,手中长刀斩动,直接喝问道:“尔是姜尚么?”
姜子牙恭敬的回道:“臣自是姜尚。”
纣王闻言,瞬间脸色漆黑,怒发冲冠,忍不住指着姜子牙的鼻子骂道: “尔曾为孤臣,为何逃避西岐,纵恶反叛,累辱王师?”
“今又会天下诸侯,兵犯汜水关,恃凶逞强,不遵国法,大逆不道,罪在不赦!”
“今孤亲临阵前,尚不倒戈悔过,犹自抗拒不理,情殊可恨!孤今日不杀你这贼臣,誓不甘休!”
姜子牙听罢却是摇摇头答道:“陛下居天子之尊,诸侯守拒四方,万姓供其力役,锦衣玉食,贡山航海,何莫非陛下之所有也。”
“古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敢与陛下抗礼哉。”
“可今陛下不敬上天,肆行不道,残虐百姓,杀戮大臣,惟妇言是用,淫酗沉湎,臣下化之,朋家作仇,陛下无君道久矣,其诸侯、臣民,又安得以君道待陛下也?”
“陛下之恶,贯盈宇宙,天愁民怨,天下叛之。吾今奉天明命,行天之罚,陛下幸毋以臣叛君自居也。”
纣王怒急反笑问道:“好个姜尚,尔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孤有何罪,称为大恶?”
姜子牙笑的更甚了,继续说道:“天下之人,当静听吾道纣王大恶素表着于天下。……” 众将领听得姜子牙之言,齐至纣王身前。 只见姜子牙一桩桩地数道: “陛下身为天子,继天立极,却沉湎酒色,弗敬上天,谓宗庙不足祀,社稷不足守。”
“远君子,亲小人,败伦丧德,极古今未有之恶,罪之一也。”
“姜王后为万国母仪,未闻有失德;陛下乃听信妲己之谗言,断恩绝爱,剜剔其目,炮烙其手,致姜王后死于非命,废元配而妄立妖妃,纵淫败度,大坏彝伦。罪之二也。”
“太子为国之储贰,承祧宗社,乃万民所仰望者也。”
“尔却轻信谗言,命晁雷、晁田封赐尚方,立刻赐死;轻弃国本,不顾嗣胤,忘祖绝宗,得罪宗社。罪之三也。”
“朝之大臣,乃国之栋梁;陛下却炮烙杀戮之,囚奴幽辱之,如杜元铣、梅伯、商容、胶鬲皆遭此惨毒,废股肱而成罪人,君臣之道绝矣。罪之四也。”
“信者人之大本,又为天子号召四方者,今陛下听妲己之阴谋,宵小之奸计,诳诈诸侯入朝。”
“将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不分皂白,一碎醢其尸,一身首异处,失信于天下诸侯,四维不张。罪之五也。”
“法者非一己之私,刑者乃持平之用,未有过用之者也;今陛下悉听妲己惨恶之言,造炮烙,阻忠谏之口,设虿盆,吞宫人之肉。”
“冤魂啼号于白昼,毒焰障蔽于青天,天地伤心,人神共愤。罪之六也。”
“天地之生财有数,岂得妄用奢靡,穷财之力,拥为己有,竭民之生?今陛下酒池肉林是用,残宫人之命。”
“造鹿台广施土木,积天下之财,穷民物之力,又纵崇侯虎剥削贫民,有钱者三丁免抽,无钱者独丁赴役,民生日促,偷薄成风,皆陛下贪剥有以倡之,罪之七也。”
说罢,姜子牙却是怒急,把道袍一摆,指着前方仰面喝道:“纣王,如此弥天大罪,乃是天要绝你。”
“今日尔与沈信等贼,定无可逃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