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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鼓劲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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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风不大,但乌云弥空,天色灰暗,像一张硕大无朋的泼墨烟云图。约莫5点钟,小雪花星星点点地飘落起来,渐渐变成大朵大朵的雪团,继而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十几步外看不清对面的人脸。人们临时踩踏出来的板实土路,此刻湿滑难行,况且没有雨具,民工们只好收兵回营。各组趁机点起马灯,教学认字。草棚里先后传出小学生课堂里才有的鹦鹉学舌声——日——日——月——月——星——星——宏亮的,粗犷的,雄浑的,沙哑的,干脆的,拖泥带水的……各种腔调混合在一起,成为奇特的交响乐,但却体现着一份近乎固执的认真,寄托着某种强烈的希望。大队部的全体中队干部会议,正在平静而又暗潮汹涌地进行着。众人还是上次会议的坐式,草疙瘩一个,挤挤嘎嘎。工棚门帘关闭着,抵挡住回旋的风雪。缝隙里还是有片片细风钻进来,一些雪粒乘着贼风,进入了草棚,像要窥探会议的秘密。芦集洪兴雷在靠门帘的暗影里坐着,脚下已经落了一层粉白的雪,蒲鞋里的两只脚感觉到寒冷,却无处躲避,不由自主地互相磕碰。最近,“吃三睡六干十五”的办法被停止后,他凌晨依旧是人们讥笑过的“打鸣鸡”,用大喇叭催民工们起身,但中气似乎没有原来那么足了。他有些窝火,却无从发泄,只有每天在工地跟民工们一起努力消耗热量,在土方上使劲撒气。他明显瘦了,胡子拉杂,两眼有一道道血丝,喉咙的嘶哑也加重了一些。此刻,他和同事们一样,入神聆听叶先礼报告前25天完成土方情况。先礼不紧不慢地读道——“全大队共已完成普通方53,742.88公方,难方3,926.72公方,合计57,669.6公方,按实到(含干部)3,728人算,人均完成15.47公方。总队分配我们大队的指标,是176,000公方,眼下完成了百分之30.5,工日已用去百分之31.25,就是说,按照平均数算,进度差零点七五。我就汇报到这里。”

先礼收起账簿,坐到药箱上,望着大队长。有德咳嗽一声,低沉地说:“前一段工程,各位都尽了力,带了头,成绩还是显著的。发现问题或偏差,也能及时解决、及时纠正。河工们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精神同样非常感人。具体事迹,以前会议说过,《工地报》登过,不再重复。我要强调的是,形势不容乐观。虽说零点七五个方不吓人,但差零点一都是落后,都是耻辱。打仗差一步就占领不了山头,就不能胜利。后面,工段越挖越深,挑方越来越难,天气又越来越冷,如不抓紧,很快就会现骨(现相,露馅,带贬义)。所以,不但一点松懈不得,还要鼓劲加油。下面,各位有什么想法、妙计都请说说。”

兴雷猛冲一声说:“我想发表意见!”

见大队长点头,就“嚯”地站起,先问了一句:“老办法不能再提了,对不对?”

有德毫不犹豫地答复:“不能。不过,你的大炮绝不能哑火,要继续轰起来,只要不炸膛就行。”

“那好。我建议搞流动红旗,中队跟中队,分队跟分队,组跟组,开展竞赛,今个你完成土方多,就拿红旗,明天他多,红旗就把他,天天收工评一次。”

兴雷话音未落,就有几个人喊好。先礼笑道:“这个办法的确不丑,我有一点小补充,中队适宜三天一评,不然太频繁,难免手忙脚乱;分队两天,小组一天一评,应该忙得过来。”

有个老资格中队长在暗处接道:“老叶出的真是金点子,这个办法我举双手赞成。”

有几个人大声喊同意。有德问众人有没有补充和不同看法,见说没有,便宣布:“采纳洪兴雷、叶先礼两位同志的意见,请罗·干·事明天上午就办红旗。”

广达高声应诺。有德继续部署:“红旗分个大中小。中队分东5家西5家两组竞赛,争夺大旗;分队3家争1面中旗;各分队小组争1面小的。明晚开始评比,上一级抓下一级。后天,先进工地插红旗。对拿到红旗的,由上级发点小奖品鼓励鼓励。希望同志们把油加满、气打足,力争5天达进度,10天超指标。各位还有没有意见?”

“没有唻!”

众人回答大队长的声音洪亮有力。翌日凌晨,满地铺银,野外到处是耀眼的洁白。寒风经过一夜折腾也疲倦了,在一切细小支楞的杂物上呻·吟。寒冷让冬眠之外的所有动物瑟缩。喜鹊双双依偎着伏在树头的巢中养神。麻雀躲在深达尺许的草洞里,乌溜溜的小眼睛偷觑一眼洞外的异常景象,懒得动弹。那些没有做窝蜷缩竹丛树头的懒鸟,可能在严寒的梦里再也没有醒来。那只秃尾巴猪,躺在昨天月琴扔给的乱稻草里,睁开睡眼瞅了瞅草披外头的雪光,轻轻地哼了两声,没有像往常一样爬起来催食。远处的鸡啼仿佛是从冻僵的嗓子里挣出来的,低调而滞涩。霜前冷,雪后寒。厨房草棚的檐口垂下了近1尺长的冰凌。4点50分,洪兴雷准时从喇叭里发出了打破寂静的呼喊,只是内容跟往常不同:“雪、停、啦——起、床、喽——准、备、吃、饭、唻——”真像雄鸡引吭高歌。其实,3点55分,他就旋风一样跑遍六家分队的炊事班,叫醒他们做饭。他独自在雪地留下的草鞋脚印,还清晰地保留在路上。各分队的炊事班人都在忙碌。米菜是昨晚洗好的,柴禾是昨晚备下的。按照卫生科要求,用水是每天黄昏挑来,用明矾搅拌一下,放着沉淀的。他们不用出门,就能备好早餐。起床后,建民先来拉门帘,发觉门帘底端跟地面冻结在一块,就拿来铁锹,将它铲离。由于众人呼吸,人气熏蒸的缘故,草门帘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湿了半截,冻成冰板,僵硬而沉重。建民拉开门帘,感觉似有无数细针刺向面皮,探头看了看,却绽开了欣慰的笑容:“乡亲们,雪真停了。快起床,准备开饭、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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