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科长叫秋水，是宝应总队工程科科长，奉县委副书记、工程总队长赵成功之命，来预查样板工程。见面寒暄数语，有德就带着建民、先礼、文军，陪秋科长回到现场再看了一遍。秋水满意地笑道：“有老叶和小何指导，直接是聋哑人开会没话说。总队长让我带话给你们，叶建民的汇报要实打实，不掺水分，把经验和教训一起说出来，好让全总队12个大队、135个中队、近千分队队长、技术骨干学习、借鉴。”

建民深感责任重大，不免有些紧张，硬着头皮表态说：“一定如实汇报。”

秋水跟众人又客套两句，便告辞而去。下午，总队通讯员小蒯骑着马，到各大队通知明天到芦集镇东工地参加样板工程观摩大会事项，在刚搭好的芦集大队部草棚里，没找着陈有德，听秦大夫说去西边几家中队检查工作去了，就跨上马，打马一鞭，一边嘀咕：“没想到独腿倒能跑呢！”

晚饭罢，有德来到伙房探访，建民、先礼、兼职的司务长李文通也连忙跟了过来。大队长对正在吃饭的月琴说：“给你们增加负担唻！”

月琴连忙放下碗筷，笑道：“刚才们几个人还说呢，大队长带人来搭伙，等于来亲戚，们应当得心得意地招待好。”

“不是亲戚，是一家子。”

有德笑着纠正她：“我来一是道谢，二是提要求，们大队部7个人，按照你们分队小钵标准，定量下米，另外照各组的样子集体打菜，绝对不能多吃多占，不能特殊化。不然的话我会批评你们的。我让仁周负责每天称大米把你们。皇帝也不用白人，对你们的额外劳动，我加你们每人每天2两大米工资，你们看够不够？”

红梅抢先回答：“够唻够唻！”

月琴笑着嗔道：“这个快嘴媳妇，一下子也不客气就接受了。”

有德也忍不住笑了：“哈哈，听说夏开阳的女将能干，名不虚传，说话干脆，我很欣赏。”

又转看建秀：“建秀，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唻，动员会那天你给我印象很深。能适应这里吗？”

建秀笑着答“能”。红梅接道：“她做事刷刷刮刮，那家擒到她做媳妇，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呢！”

建秀红了脸，咬住嘴唇拧了一下红梅的美腮。众人一起大笑。先礼一边笑一边朝月琴看。月琴瞥见了，慌忙移开了目光。有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新时代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看中本大队那个优秀青年，我也愿意做媒。我的战友谈启华在梨花大队做大队长，也能帮忙。”

红梅说：“她自家谈唻！”

建秀连忙拉她的膀子。“好，提倡自由恋爱。既然保密，们也不打听。你们快吃吧，饭菜要被我耽误冷了。”

有德和众人走后，3个女子又议论了一会，夸大队长没有官架子，人爽快。大队部草棚里侧是几个人的地铺，外头是办公室兼卫生防治站和会议室，来十个中队加大队部的干部，可以席地开会。办公室只有一张折叠小木桌，一张折叠木椅，可以给宣传干事、施工员、估方员写字、算账。两盏马灯，共用。卫生防治站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放药品的木柜，加一只带皮带可以背着走的方形出诊箱。药柜下面垫了两捆稻草防潮。卧室里，一溜排睡6个人。先礼、文军的行李都遵命搬来了。仁周睡西边做大队部仓库的草棚，小护士秦萌去跟3个女炊事员同宿。有德一回到大队部，就让收拾床铺的人全部住手，又叫惟鸣去通知仁周、小秦来开会。秦萌跟着惟鸣返回大队部，路上问开什么会，惟鸣说不晓得。“你不是大队长肚里的蛔虫吗？他想什么你能不晓得？”

“你才是蛔虫呢。他不说，我敢乱问？”

“嘻嘻，我比你大一岁呢，是你姐，往后不准这样跟我说话。”

已到大队部门口了，惟鸣不好再反击，就叫了一声：“们来了！”

有德先拿稻草打一个草疙瘩，放在地上，撑住手坐了下去，把椅子让给秦大夫坐，说年龄最大的人坐椅子。秦大夫连拖带拉，将大队长从地上拉起来，按到椅子上，认真地说，“你是领导，又少一只脚，我坐椅子不被众人骂吗？”

等众人在草疙瘩上坐定，大队长说道：“感谢先礼和小何，把工程前期工作做得很实在。仁周帮厨也很辛苦。”

叶何二人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仁周不习惯被领导表扬，笑容里带着薄脸女人才有的羞涩，没吭声。大队长摆摆手：“有功劳就得上功劳簿。大战，明天就正式开始了，们这些人就是做服务工作的，得承认比挑河的人轻松些，但们一要主动，除了大夫、护士，个个要跑988公尺的战场。大夫、护士出诊也要跑工地、工棚。那个有空闲了，就去伙房帮厨。二要热情，不能坐家三品（形容在家倨傲，摆架子），以干部自居，让人看脸色，推扳(得罪）人。三要自律，不准贪污，不准多吃多占，不准随便拿集体跟个人的东西，不准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不准干扰附近群众。就这些要求。往后肯定很忙，我不会老说这些事，但有违犯的，发现一个，查处一个，没有情面可讲。你们记得住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记得”。有德朝惟鸣看。惟鸣连忙复述一遍他的话。大队长满意地点头，又扫视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众人一条声回答“没有”。“都去忙吧。把草疙瘩收在旁边，下次开会再用。罗·干事，你去跟叶建民一块堆议个汇报提纲，我怕他没条理。”

宣传干事应诺，立刻找纸笔。有德拿起枣木棍，让惟鸣提了马灯陪同，去各中队查看。先礼和文军也想陪同，被他阻止：“这几天你们辛苦唻，就歇歇吧。”

秦萌、先礼随后去了厨房。仁周自去看守仓库。秦大夫躺在地铺上焦心思。一旦开工，少不了工伤；吃住条件这么差，人都挤在一块堆，也难免生病；药品少得可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唉，难啊！文军抓住难得的时机，拿支圆珠笔和两张红色竖线格的信纸，到小桌子上写信。这是上工程以来的第二封信，写给同一个人。第一封信是在南庄写的，自己跑总队部，请通讯员小蒯顺便代送。小蒯每天要骑马在全总队20华里长的工地来回跑一趟。收信人在西边梨花工程大队做工程员，跟这里隔着3个大队，两个人的驻地相距约8华里，他既没时间，也不好意思去当众找她见面，只能过几天来一次快马传书。上封信，他介绍了自己的工作情况，叙述了参加这次工程的激动心情和光荣感，表示了完成好任务的决心，希望她多多注意身体。这次，他用重点篇幅记述了大队长和大队部几位同事，对陈有德表示由衷的敬佩。他说：“在这样的领导身边，不敢偷懒，不敢犯错误，我想也不必担心他埋没你的成绩，不要担心得罪他被他记仇穿小鞋，睡觉都会很踏实。”

最后，他写道：“现在最怕的是空闲，空闲就会有揪心的思念。但我又希望有空闲，稍微歇息一下疲惫的身体，享受一阵思念你的酸甜。”

信封是他用废纸反过来糊的，上面写下：请交 梨花大队部童娟 同学 收下款“芦集大队部”后面没写姓名，只画了一朵荷花的简笔画。他把写好的信揣进上衣口袋，打算明天早餐时，留几个饭粒粘口，再待机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