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出了松林，女子曼妙伫立在湖边静默的身姿便出现在眼前，瞬间，霍宸凌久违的心脏仿佛又活了回来。‘扑通扑通’如万马奔腾，他几乎想要狂奔着来到她的身边，与她诉说多年相思，可最终理智还是让他随着蓝岚慢慢的走向了她，“絮儿。”

慕南絮微微侧头，风过，险些扬起她面上的面纱。“凌王殿下。”

她恭顺的行礼道。霍宸凌想要拉住她的手停留在了身侧，他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微微一笑道：“多年不见，过的可还安好？”

慕南絮看了一眼蓝岚，蓝岚带着一心退到了一边。“一切无恙，只是当年的那一场大病留下了不少病根。”

霍宸凌心头一痛，看向她面纱后的面色，的确比三年前见到时更加苍白了不少，身子仿佛也比以前更加瘦弱，“之前听说你失踪了，这三年你都去了哪儿？”

“当年上卞之乱时突然病发，所以去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不过好在阎王嫌我麻烦，又有个老家伙一定要救我，勉勉强强总算是活了下来。”

每次她说得轻描淡写的时候，其间一定有诸多转折。霍宸凌了解她的性子，所以看到她淡漠的笑容更加心疼不已，“随我回凌王府吧，我找最好的宫医好好为你调养一下。”

慕南絮看着他并没有说话，霍宸凌以为她是在意严疏影，立马道“你若是在意疏影，我会为你择一处僻静的院子，让一心负责看守，保证没有人会打扰你。”

没想到他对严疏影比蓝岚口中讲述的更加冷漠，慕南絮退拒了半步，“多谢王爷，其实我今日找你是有事相求。”

“不论何事你都相随我会凌王府再说。”

霍宸凌对她后退半步的举动有些不满，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殿下，婠婠死了。”

慕南絮厌恶的甩开了他的手，从见面到现在，他能知道自己失踪难道还会不知道婠婠去世的消息吗，十几年的恩情，十几年的主仆，他怎么能不闻不问只想着将自己带回凌王府呢。“本王知道。”

“就这样？”

“她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为了你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慕南絮真不敢相信这么冷漠的话语会是从霍宸凌的口中说出来的，“是吗？你真的变了很多。”

“人总是要学会顺应环境的。”

顺应环境，说的可真好听，婠婠可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竟然只有这样的解释。慕南絮对他实在是太失望了，“看来是我不该来找你，王爷请回吧。”

“我若回去了，就没人带你进宫了。”

慕南絮抬眸看着他，发现他此时正贪婪的看着自己，他知道自己为何找他。“你从以前开始就不太为自己着想，凡是都将别人的事放在优先，所以想要知道你的行动并不难。”

霍宸凌冷冷一笑，将属于婠婠的口哨还给了慕南絮，“上卞之乱这么大的事，我作为夜阑的凌王自是会派人盯着，虽然你的失踪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不过婠婠是怎么死的我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母亲常年居在宫中，手握夜阑大权，你想要杀她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便助你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霍宸凌笑着将一个药瓶放到了慕南絮手中，“此药名叫时滞，无色无味，更够慢慢的让人的身体腐坏掉，你非常熟悉的。”

这就是将自己差点杀死的毒药？慕南絮握着药瓶的手微微颤动，若是可以她的确很想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可是很多事情都变了……“王爷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要轻纱蒙面吗？”

慕南絮轻笑着慢慢取下自己脸上的轻纱，“若是殿下愿意日夜面对这样一张面目可怖的脸，我便嫁与殿下。”

白皙的脸上，横七竖八的遍布着鲜红的伤口，有些结痂的地方微微泛起鲜肉，露出里面腐烂的地方，“怎么样，殿下你还愿意吗？”

霍宸凌被眼前这张脸震撼到了，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脸了，她可怖的简直就像是地狱恶鬼。“殿下觉得吓人吗？我最开始的时候也被它吓到了，这些伤口结痂了以后就开始腐烂，腐烂以后又开始结痂，反复以往，怎么都不见好。”

慕南絮冷冷的笑着，配上这张腐烂的脸看上去更加如同鬼魅，“我到大都来不止是为了婠婠，这张脸的账我也要好好的向你母亲算算。”

“三日后，宫中的金夫人过生，进出宫的车辆众多，我会为你安排放行。”

霍宸凌背过身去不再看慕南絮的脸。“多谢殿下。”

哒哒的马车离开了碧波湖，这或许是霍宸凌从慕南絮身边离去的最快的一次，慕南絮的眼眸沉了沉，转身前往水底的密道。此刻被关在里面的女子满脸泪水，嘴上却呵呵呵的笑个不停。慕南絮走上前为女子拭干了泪水，道：“你知道我要什么的，对吧？”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傻傻的笑着，许是太过心痛，痛的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三日后，我希望你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慕南絮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人将女子的眼睛重新蒙上，从密道的另一头离开了碧波湖。慕南絮舒了口气，缓缓的走出了密道。此时一双凌厉的眼睛正站在通道口看着自己，何紫言面色冰冷，散发出来的怒气几乎要将周围的草木全都燃烧殆尽。“你的脸是那老太婆干的？”

慕南絮淡淡笑了笑，并未在意的走出了通道，“是谁干的重要吗？”

“重要。”

“陛下该不会是想替我报仇，起兵灭了夜阑吧。”

慕南絮半笑道，抬眼却看见何紫言坚定的目光，他是真的想要一举灭了夜阑，“陛下，切勿意气用事。”

何紫言来的时候就算再怎么隐匿，这里毕竟是大都，怎么也不会逃过百夜公主的耳目，她现在迟迟没有出手恐怕也是跟蓝岚之前一样没有找到他的具体所在。慕南絮不想让他为自己以身犯险。“朕从不意气用事，朕只是想让那些胆敢伤你之人手足具裂，品尝剜骨剥皮之痛。”

他特意在她面前用了‘朕’，仿佛在向全天下的人宣读这份坚定的心意。慕南絮笑着牵着他的手，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她喜欢岁月静好的日子，所以一直期待有一天放下所有的时候，还能有这样一个人愿意这样与她手牵手一起走，走到双腿蹒跚，走到头发花白，走到一人先走也绝不放手。“三日后我们回齐楚吧。”

慕南絮开口道。“你不进宫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进宫的。”

慕南絮轻声笑了笑，“我拿这个哨子主要是为了引霍宸凌来而已。”

她的目标从来都是那个女子，她根本就不需要亲自动手，夜阑长时间的内斗只需要一根导火索就能够马上点燃，而这根导火索现在已经开始燃烧了。“姐姐，父亲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剩下的我们自己会处理了。”

蓝岚将蓝家的令牌交给了慕南絮。慕南絮接过这小小的令牌，两个月的时间，她总算要与那个人相见了，那个千方百计将自己叫到夜阑来的人。“新王人选你们已经找好了吗？”

“父亲已经去拜访过了，是夜阑王三子宿天。”

这可是个性格乖戾的主，从小到大没少做让百夜公主生气的事，所以还未成年就被百夜公主罚到了夜阑最荒僻的地界。慕南絮冷冷一笑，道：“他要是上位，估计整个夜阑都要跟着褪一层皮。”

“父亲说只有夜阑褪完这层皮，一切才能从新开始。”

夜阑的暗涌已经开始涌动，碧波湖却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平静。慕南絮看着夕阳垂暮的景象不由的感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三日后，金夫人过生，各家夫人小姐纷纷带着各自的贺礼赶往宫中。金夫人虽然是夜阑王最宠爱的夫人，但能让大都中的所有达官贵人都赶来为她庆祝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是百夜公主的义妹。宴席上所有人都佯装开怀的说着各种奉承的话，金夫人坐在正中的高位之上，身边是已经喝的有些醉了的夜阑王。她看着底下好看的歌舞，听着各家夫人上前来说的贺词，左手边堆的是琳琅满目的各种礼物，五湖四海，凡事能叫的上名字的好东西全都被送到了这里，不过还不够，她还在等最后那一份最重要的礼物。“百夜宫宫人替公主为金夫人送上贺礼。”

宫人低着眉，看不清长相。这礼物，金夫人等了一天总算是盼来了。她洋洋得意的傲视了全场，在整个夜阑能得到百夜公主贺礼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夜阑王，一个是凌王，剩下的那个人就是她。这样的荣光，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快将礼物拿上来我看看。”

金夫人高兴的招呼着百夜宫的宫人上来。宫人一步一步走的稳健，高举着的锦盒显示着对里面装着的礼物尊敬，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宫人，心中各自猜想百夜公主会送什么东西给金夫人。金夫人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锦盒，就在锦盒打开的一瞬，宫人从盒子底端拔出一把匕首刺向了醉的不省人事的夜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