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紫言拍了拍灼华的肩膀，用着夸张的笑声道：“长老不愧是巫族之首，一出手什么龙啊凤的全都清除了，齐楚江山有你在，朕真的很放心啊。”

“陛下过誉了，巫人作乱理应有巫族处理。”

灼华还是一张漠然的神情，嘉奖表演对于他而言毫不重要。小肆在一边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那只凤凰明明就是他解决的。依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了眼不远处的李溯渊小跑着回到慕南絮的身边，“娘娘，香粉全都撒出去了。”

“那回宫吧。”

慕南絮转身，东市外候着的百姓齐齐跪下，大喊道：“恭送陛下，娘娘回宫。”

喊声响彻天地，被王焕搀扶着的李溯渊凉了半截身子，他们从头到尾只是看戏而已，凭什么事过后百姓的心全都向着他们。何紫言伸手挑眉，慕南絮将手放了上去。一黄一红两道身影即便走在残破的东市也仿佛是踏在宫中的玉石之上。来时仓惶，归时相送。“灼华长老都来了，登基大典继续吧。”

何紫言重新坐到了偏殿里，对着那些脸色惨白的官员说道。所有人的后背都挺得笔直，只要他们敢乱动指着他们的刀刃就会毫不客气的刺穿他们所有人的身体。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袁来带着兵马才去东市，何采南就带着亲兵将太清殿团团包围。李溯渊留下的暗卫全被杀了，他们所有人都被分别囚禁了起来，直到何紫言回宫，他们就又被安放到了太清殿。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到答案。无果。“大典引巨龙来袭，许是上天认为九殿下还不足以继承皇位，臣建议还是先将此事搁置。”

柳尚书率先开口，其余人神色更加复杂。心中各自思量以后，全都站了出来附议柳尚书的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齐楚的江山就是由这些个大臣同意以后决定的吗？慕南絮已经不想在搭理这些以自我为中心，感觉十分良好的官员了。何紫言撑着头，已然也不打算因为他们的附议而改变自己的决定。灼华白衣如仙，在一堆绿衣红袍的官员之中看上去格外的显眼。“长老以为如何呢？”

何紫言将问题抛给了灼华。灼华一手抬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大拇指在食指上来回摩擦，“上天早已给出答案陛下又何须问我呢。”

巫族人相信万物有灵，并能够通过精神感受生灵意识，其中巫族首领更是能够感受到上天意志。“还请陛下收回圣旨。”

柳尚书带头跪了下来，所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说变就变，好在李溯渊不在现场，不然定会被这些人气得晕了过去。“颁都颁出去了，现在收回，朕的圣旨在你们那里全是儿戏吗？”

何紫言不怒而威。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一句，灼华平淡的声音响起，“陛下无需收回圣旨，只需拿回圣旨重新颁布即可。”

这是什么意思？重新将皇位传给李溯渊？他们都弄不清楚灼华是什么意思。“小顺子，你去找九皇兄将圣旨拿回来吧。”

何紫言吩咐道。这不是让他去送人头吗？小顺子领了令带着小花子和自己一同前去，去时还不忘去找袁大人要了几个人壮胆。十来个人就凭着何紫言口头上的一句话去了倚月楼。王焕正在为李溯渊包扎伤口，期间没有一个官僚来看望过。他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宫里的人全被何采南的人替代了。他的人进不了，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事他也无从得知。知道小顺子带着人来。“不好意思了九殿下，陛下让奴才来收回圣旨。”

小顺子握着拂尘一挥手，底下的人就将李溯渊所在的厢房守了起来。屋中就只有李溯渊和王焕，李溯渊的目光从小顺子身上移到小花子身上，又从小花子身上回到小顺子身上。“本殿若是不给呢？”

“殿下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小顺子温和的笑了笑声音极为宽厚，“陛下只是拿回去看看，对殿下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不会有任何损失会带这么多人来拿圣旨？李溯渊现在谁的话都不信，一个个的看到他衰败了都想着和自己撇清干系。没那么容易，他在平陵夹道受了这么多年苦，还没有一一讨回来，怎么甘心就这样走向覆灭。“九殿下无需多虑，灼华长老说了上天已经在圣旨上做了决定，上面的名字就是天子的名字，现在不过是拿过去重新宣读一遍罢了。”

小顺子尽量把话说得很轻想要打消李溯渊的顾虑，可他们都知道这圣旨一旦拿走中途会不会在经过其他人的手就很难说了。皇位之争，说是争斗，好似从一开始就全是在何紫言的一念之间。他想当皇帝，于是李梁死后他就继位了；他不想做皇帝，于是李溯渊如何结交权臣，如何煽动百姓他都充耳不闻，甚至还直接一道圣旨下来表明自己有多赞成。现在……岂是他说拿回去就能拿回去的。“陛下既已降旨，就算要还也是本殿自己去还。王焕，你去备轿，本殿随顺公公一同进宫面圣。”

李溯渊直愣愣的这样看着前方。上了轿，放了帘子也还是这样看着正前方。进了太清殿，他首先看到的是被何采南的人用刀抵着的官员，再往里看是站在首位的柳尚书和灼华。何紫言坐在正中的位置，假寐着眼，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微微睁眼朝身边的慕南絮看了一眼。不过就是说对了李溯渊会跟着来，瞧这得意的小眼神。慕南絮都不想当众怼他。李溯渊只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身子僵硬，“李溯渊参见陛下。”

何紫言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急急喊道：“小顺子还不快给九皇兄搬张椅子来。”

装什么刚刚发现。李溯渊一边接受何紫言的‘好意’一边在心中嘲笑自己的狂妄，“多谢陛下，臣站着就可以了。”

“那就撤了吧。”

绝对不会拒绝别人的客气，这就是何紫言，脸皮真的比城墙还厚。慕南絮突然有些后悔呆着这里，因为迟早她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李溯渊脸上本就没有了笑容，现在听到何紫言的话脸色又黑了不少，“臣听说陛下想要要回圣旨？”

“不是要回，就是看看。”

何紫言看了眼柳尚书，柳尚书移步到李溯渊面前，伸出手让他移交圣旨。李溯渊将圣旨交出，细长的手指从上面划过。柳尚书光是只看到那一双手也能感受到李溯渊现在有多愤怒。“陛下。”

柳尚书准备将圣旨呈上。“柳尚书直接传达天意吧。”

何紫言庸散的向后一趟示意柳尚书可以开始。李溯渊的一对剑眉就快拧在一起了，何紫言究竟打算做什么？柳尚书慢慢的将手中的圣旨展开，玉玺的痕迹还盖在上面，只是上面的文字……“怎么了？柳尚书不识字了？”

“九皇子李溯渊为谋皇位与巫族叛贼合谋，以巫族秘术分别在宫中、何府、渡口施蛊危害百姓，祸乱朝堂。引天帝激愤，故天帝决定剥其皇子之名，贬为庶人，世代与苦耕农奴为伍，体会百姓不易。十九皇子李默言，人品贵重，甚肖帝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故天帝决定十九皇子李默言继承大统，太上皇何紫言从旁辅佐，重臣齐心同扶社稷。”

念完，所有人的表情全都定格在了惊讶的那一幕。他们明明记得圣旨上只有十二个字的啊——依民意，禅位与九皇子李溯渊。简短的不能再简短，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字。最不可置信的当属李溯渊，他冲上前一把推开了柳尚书，将圣旨抢了过来，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的就是那些字。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他成了罪人。被算计了。圣旨是由他亲手交上去的，所有人都看见柳尚书当众打开。何紫言没有碰过，所有人都没有碰过。是他自己给自己递了罪纸。“臣接旨。”

双脚就这样没了力气。李溯渊跪在那里，头发瞬间就白了。没了野心做支撑，他的身子单薄的就只剩下一份骨架。曲终总会人散，慕南絮的眼里忽的浮现出那一日一袭白衣朝她缓缓走来的翩翩公子，他手中执着一个画有翠竹的折扇，看上去风流英俊，说话时清爽的声音至今都还回荡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