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郑捷与郑瑾一照常在兵营中处理事务,忽而府中有人来报,说有客拜访。父子二人赶回府,正见大门前停着两辆简朴的马车,车旁六七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为首的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端着张笑脸,容貌身形并不出众。管家早在门前候着了,小跑上前,压着声音道:“他们说是王都来的使者,但是……”但是王都早已沦陷,哪里会来什么使者?而且看他们这装束哪里像是使者,说是普通行商的都有些寒酸了。若是寻常来客他自己便能打发了,这一行人着实有些古怪,他拿捏不准才去请了将军回来。“久仰将军风姿,在下姜守义。”
那男子深施一礼,行的却不是禹陈国的礼数。郑捷当下已猜到五分,又打量他一番,并未下马,而是握着缰绳,高头大马慢步从他身边经过。“让他进来。”
————————“从王都来的使者?我看是术靖王都来的吧。”
郑捷坐在上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一开口便拆穿了那男子的身份。他早已命附近军队加强警戒,若有术靖兵靠近及时来报,却不想他们不到十个人就敢混进城中,还径直来了将军府见自己。是狂妄自大,还是有恃无恐?郑瑾一立在他身旁,闻言一惊,术靖这么快就来人了么?姜守义站在堂下拱手道:“郑将军好眼力,叨扰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不带个十万人就敢来,不怕刚进门我就一刀割了你的头为王上王后祭奠吗?”郑捷也并不开口让这位“客人”坐下。“将军说笑了,早就听闻将军仁德,又怎会对友国使臣这般无礼呢?”姜守义笑得云淡风轻,又不经意提了句,“说来最近南边的祁龙国好像很是骚动不安呐,或许姜某刚人头落地那边就大举进攻了呢?这可都是没准儿的话。”
“果真狼狈为奸了。”
郑捷心中明了。术靖在北,祁龙在南,正夹着禹陈国在中间。禹陈王都刚刚沦陷,祁龙国就已虎视眈眈想要来犯,如果不是两国早有勾结,消息怎么会传得这样及时?难怪他敢不带大军来此,原来是有南边的祁龙国作依仗。“哪里哪里,不过是近来与祁龙国有些浅薄的交情罢了。”
姜守义依旧维持着笑容也不反驳,又话锋一转,问:“对了,公主殿下呢?不知姜某可否有幸拜见尊容?”郑瑾一正要上前撵他出去,闻言突然驻足,盯着他的视线如刀剜一般。“殿下是在这里。”
郑捷抬首冷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怎么,难不成术靖想从我这儿把人抢走?”“将军说笑了,禹陈王室遭此横祸,我王夜不能寐,幸而听闻公主殿下逃脱,才算是稍稍安心了。”
姜守义演出一副痛心的样子来。郑捷冷哼一声:“这横祸从何而来,还需要我明说吗?”姜守义面不改色接话:“自然是四王爷陈宥平弑兄篡位。”
“这话术靖还真能说得出口。”
郑瑾一听着他的厚颜无耻忍不住开口嘲讽。若非术靖挑起战火又勾结内贼,禹陈怎会亡国?“想必这位便是小将军吧,果真是仪表堂堂威武不凡啊。”
姜守义躬身作了个揖,“说来郑将军镇守这穷恶之地也近三十年了,实在是劳苦功高。”
郑捷不屑一顾,道:“术靖王让你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吹捧吧?若要清算我们这些旧党不妨直接来战。”
如今这儿还有近十五万兵力,都是正规训练勇猛能战的,比起前段时间各地仓皇征调的六十万兵丁更有一战之力。他会先想办法将陈静姝等人先送往东边,自己与将士们死战到底,不过是一死报君恩罢了。“在下此番前来正是有件一件喜事要告诉将军。”
姜守义自顾自地在下首寻了把椅子坐下,又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十分随意,“我国王上久仰您的威名,今有意与郑将军结亲,愿将嫡长公主许与郑小将军,不知您意下如何?”“荒唐!”郑捷面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再猛力一挥,杯盏尽数砸在姜守义脚下,碎片四溅,零星两片险些划伤他的脸。术靖才害死了他的亲妹妹,又害得他外甥女性情大变颠沛流离,结亲?让他做术靖的走狗罢了!他怎么可能应允!郑瑾一也怒极反笑,眼中无半分笑意,“术靖刚刚戕害我禹陈数十万将士,又助内贼谋害王室,此时议亲术靖王上就不怕我先手刃他的宝贝女儿再屠尽术靖王室吗?”
“二位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怒呢。”
姜守义淡定地用脚拨开地上的茶盏碎片,脸上笑容丝毫未减,说话仍是那副腔调。“如今禹陈无主,我术靖不过是因着往日两国交好的份上才出手相助,将军镇守边境近三十年从未让祁龙国占了丝毫,我王早听闻将军的威名才想与您结交。将军若同意,你便还是这大将军王,若是不同意,术靖人才虽多官职却少,寻个人来顶替将军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呵,威胁?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术靖有什么能将。”
郑捷对他话中之意十分不屑。“要战便战!”郑瑾一也往前迈了一大步,将腰间的佩刀抽出了大半。说话间,厅后通往内院的珠帘被只纤细的手轻柔拨开,腕上两只透亮的细玉镯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清脆声音。帘后缓缓走出一位娇人儿来,头上挽了个简单发髻簪着一只珍珠簪,又用面纱遮了脸只露着一双似愁似怨的美目,眼尾淡淡晕红,似是刚刚哭过,一身素白衣裳,莲步轻移,似有暗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