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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
虽然那童子只是低声喃喃自语,但在程羽听去,却有如雷贯耳一般。 霎时间,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再次在他脑海中串联展现出来: 老毒跪伏黄珊跟前,哭诉过往遭遇; 黄珊将其初次夺舍后,搜魂发现,老毒体内另有一道外门法术; 将他与黄珊封禁的,应是金枢阳口中的那定身符箓; 而后,自己几次三番意欲召出元神,都被远方雷声以及那条土龙暗示阻止; 难道说,这些都与金枢阳所说的那位大师兄有关联? 程羽正在天人交战之际,身后传来一些翻动的细响。 他暂时按下思绪,稍稍跃过嘉菲肩膀再次向后看去,只见那金枢阳手捧香炉半蹲在地,单手翻动着老毒的黢黑尸块后,仰头抽动鼻子轻嗅两下,低声自语: “怪哉,还有一道……” 程羽闻言,顿时心中百转千回,明知此刻不可再随意将元神召出,但偏止不住如此这般去想。 兴许…… “轰隆隆!”刚动了一点心思,远方便再次响起隐隐雷声,但凭程羽敏锐耳力,却难以辨别雷声方位出来,只能大概听出其来自高高天际之上。 忽然他浑身一抖,莫名想起乾江府城外,自己斩灭恶尸后,九天之上传来的那道轻咦声。 莫非,此二者还有关联? 他抬眼望天好一会儿,轻出口浊气。 此时头顶的一片天,对他来说,忽如凝视深渊一般,有种巨物恐怖之感。 “知了……知了……” “……” 林间的知了声不知何时复又响起,竟将程羽心绪搅起一丝烦闷。 恰在此时,耳中又听到,镇内传来阵阵人声喧闹,夹杂着纷乱脚步声。 “诶!他三婶,你们这是个什么阵仗?”
“快走快走,同去瞧镇西的大热闹去。”
“是哩,方才西边好大声响,我强忍着头疼出门观瞧,这外面都净了街哩,唯独西边,好似……” “莫张望吞吐的,快说,好似什么?”
“嘘!好似……好似有龙飞天哩。”
“哎哟我的娘!天子脚下,可不敢浑说!”
“啊……我可什么都没说……诶!他三婶!搀我一把,我之前的头晕还未全好,走不快哩。”
“……” 借助猫妖的法眼神通,程羽看到镇内前前后后涌出一大批人,携老扶幼争相向这边走来。 其间,还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也被裹挟在人群之中。 但与众不同的是,这位边走边低头在众人腿缝之间来回寻摸着什么。 张饱谷。 这厮倒也胆大,浑不知自己闯出多大的祸来,竟还敢跟着看热闹。 嘉菲依照程羽传音,几步疾走进入旁边林中,避开众人视线。 刚进入密林内,便看到镇内众人熙熙攘攘拥至原野边,却被几名年轻金吾卫强横拦住。 虽说都是京畿人氏,但众人明显对金吾卫们颇为陌生。 只是看对方气势凌人,个个白净,身材高挑,气质远非凡俗,便皆不敢再向前硬闯,但又不肯就此离去,纷纷探头向前张望。 尤其是那些个婆子姑子,或大咧咧,或悄咪咪,两眼止不住的,在一众年轻金吾卫头脸上轮流着滴溜溜打转,几个胆大的还在低声议论着,哪个后生瞧去更带劲。 忽然,人群里一阵小小骚动,张饱谷裹在其中仗着个头高大,再加垫脚,自是比别人看得更加清楚。 循着众人所指方向看去,终于看清前方地上七七八八横着几具尸体。 待看清那些尸体衣着及面容后,张饱谷顿时唬得脚下一软,将旁边一老汉撞一趔趄。 他急忙作揖赔礼,又另寻旁边稍远处一土坡挤将上去,越看双腿越发的止不住打颤。 待看到葛三哥被一位身穿白衣的干净后生扶起,将一物塞入其口中,眼看着那葛三哥醒转过来,张饱谷再也顾不得凑热闹,更将要找之物抛在脑后,从土坡上跌跌撞撞滚将下去,冲旁边几个老妪讪笑几声,好歹拍打下身上尘土,躬身掩面快步而去。 程羽看着张饱谷快速离去背影,想起自己捡起的那枚玲珑骰子还在锦囊内。 “嘉菲,你看背身匆匆而去那人,便是张老爹的侄子。”
立在密林枝头的程羽向嘉菲传音道。 “身材高大那个?为何放着热闹不看,反倒匆匆逆行离去?”
“锦囊内有一枚玲珑骰子,便是从他处而来,若说起来,方才之事皆因他的这枚骰子而起。”
“哦?”
原来方才在金枢阳跟前,程羽只将五毒袭镇的大致过程传音给嘉菲,并未提起之前骰子之事。 嘉菲闻言,便低头看向胸前衣襟内的锦囊,却并未将其摸出。 只因凭着余光,她看到远处有一白衣年轻金吾卫,似是在远远盯着自己,并已与雀大仙传音确认过,这位确是被金枢阳派来盯梢的小尾巴。 “哒哒!哒哒!”
“驾!驾!”
“哗啦!哗啦!”
恰在此时,程羽耳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另伴着细碎金属撞击声远远传来。 他维持着结界,跃上更高处枝头抬眼望去,从京城方向疾驰而来百十匹高头骏马,马上端坐着个个皆是金盔金甲武士。 不消一会儿功夫,镇外围观众人也都看到金甲武士们策马而来,再次喧闹起来。 “快看快看,好多骑大马的来哩!看派头,都是官家的人吧?”
“哟!全是小金人儿,那便是大名鼎鼎的金吾卫吧。”
“是哩是哩,我去年进内城送货,远远地瞧见过,这一身装扮正是金吾卫。”
听着镇子里众人议论,程羽想起之前曾听人说过,金吾卫也有内外、明暗之分。 后来的这些金甲武士们,应是明面上的金吾卫,而之前所遇身着五色常服、擅使符箓的,应是金吾卫中的内五卫,又名五卫司。 “吁!”
金甲武士们策马奔行到近前,领头一将领模样的翻身下马,带动着浑身甲胄哗哗作响,疾跑几步行至金枢阳跟前,抱拳半跪道: “末将率兵来迟,大人赎罪!”
“哗啦啦!”
他身后众将士跟着一起翻身下马,惹得原野上一阵金光闪烁,就连远处的程羽都觉得有些晃眼。 再看那金枢阳,站立的身高几与半跪的将领一样,但二者气势却正好相反。 “嗯,起来吧。”
面对跟前跪拜一地的黄澄澄金人,身罩金光的金枢阳只稍稍颔首,轻嗯一声,随后原野上再次响起一阵整齐的盔甲撞击声。 另一边围观的镇中百姓,已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个个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见金甲将士们整齐起立,那股气势令众人不由自主地连连向后退去足有几丈。 金甲武士们井然有序的自动散开,分出一半人马,组成一道金墙铁壁驱赶着围观众人。 照料葛三哥的那位白衣年轻金吾校尉,唤过一名金甲武士近前,将怀中所搀之人交给对方,而后竟探出右手,轻轻按在那武士胸前的大片甲胄上,口唇一番翕动,便原地消失不见。 程羽感受到原野上一阵灵力波动,一息之后,那年轻的白衣校尉就从领头的金甲将军身边跳现出来。 那领头的将领被吓一跳,“哗啦啦”急忙后撤两步,而闪现出的白衣校尉脸上不动声色,但嘴角却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挑,继而急忙拱手冲旁边金枢阳施礼道: “启禀师祖,在场唯一的生者已经苏醒,之前受过皮肉之苦,连带着一番惊吓,但性命无忧,将养些时日便好。”
金枢阳面对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白衣校尉,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而后转头看向镇子方向。 镇内看热闹的百姓都已被金甲武士们驱赶远去,且还有一道金甲墙遮蔽众人视线,这才面色稍缓。 再向四周巡视一圈,见其他五卫司的年轻校尉们,一个个脸上也都略有惊诧之色,便转回头盯着那白衣校尉,足有几息之后,幽幽言道: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乃蚕禾唯一的弟子,唤作……连钊?”
白衣校尉闻言,脸上不动声色,但眼中光彩却是明显一黯,转而眼角溢出一丝悲伤。 “是!弟子入门之时,您老正在闭关,等您出来后,师父他已……” “嗯……” 金枢阳微微抬手止住对方,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头,又上下打量对方几眼后继续道: “你年纪轻轻,金遁术便如此娴熟,不错……” 金枢阳转头看眼远处的葛三哥,眼中青光一闪而逝后,继续道: “你带上此人,随我一起上岭。”
童子一言既出,不止是白衣校尉连钊,就连周边所有金吾卫,闻听到最后“上岭”两字,脸上皆现出惊愕之色。 “上……弟子一时仓促无有准备,可否容……” 金枢阳见状摇头笑骂道: “小泼才,你道栖霞岭是卫司衙门,想上便上的?”
金枢阳说完也不再理他,袍袖一挥甩出一张小小符箓,径直向葛三哥方向飘去。 “啪!”
符箓轻轻贴在葛三哥额头,随即其额头闪起一阵绿光,而后直接原地不见,搀着他的金甲武士手上忽然一空,几乎被晃出一个趔趄。 与此同时,金枢阳也消失在原野之中。 程羽眼看着金枢阳携葛三哥一同木遁而去,在猫妖识海内传音问道: “栖霞岭,二位可曾听说过。”
猫妖连声否认,妖丹内的胡媚子低头沉思一阵后言道: “世上山岭太多,同名同姓的便有不少,不知郎君所指此岭是在何方?”
原来方才相距甚远,只有程羽听清栖霞岭三字,嘉菲与胡媚子都未曾听到。 “应是就在京畿附近。”
“京畿之地,我已久未曾来过,只知道几百年前并无此地。”
“程兄为何突然问起这栖霞岭来?”
嘉菲不解问道。 “说不得,我们要探寻一番此地。”
程羽说完,下意识抬头看天。 “知了……知了……” “……” 天空已被西斜日头染成暖黄,除此之外,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远处原野,原先童子所立之处,只剩下一个年轻白衣校尉。 那连钊转头看向旁边几个与其交好的校尉,见对方都朝其点头鼓励,当即好似下定决心一般,转身长臂探向旁边金甲将军腰间所挎箭壶,从里面拈出两支羽箭,一边说声“借用!”
,一边随手将其中一支箭朝京城方向一甩。
“嗖!”利箭以超出寻常的速度,划开空气激射而去,其后的连钊身形闪出一阵残影,原地消失不见。 程羽立在高处枝头,借着嘉菲的法眼神通远远看去,那支利箭笔直的飞出足足有几里地外,去势依然丝毫不减。 “唰!”
白影一闪,那叫连钊的白衣校尉从疾飞箭头上豁然跳出,信手捞起飞驰中的羽箭,临空直接将手上另一支箭甩出,再次遁形。 如此利用两支羽箭连番接力,转眼间他便已遁出十几里地之外。 这金遁术,倒与千霞山五行遁术有几分相似。 继而回想起方才嘉菲与金枢阳一番对话,后者言及千霞山之时,口称山上故人。 再加之前,在乾元州渡口的那晚,黑衣校尉面对众巫女之时,从背后偷袭用的居然是小水行术…… 恩…… 栖霞岭…… 程羽再次蹬离脚下树枝,跳到最高处枝头,向京城方向望去,此时的连钊已成一白点,隔几息之间便闪现出来一次。 借着法眼神通,程羽看到他此时已绕开硕大的京城城廓,似是奔着京城后方连绵山峰而去。 由此看来,那栖霞岭大致所在,程羽已心中有数。 恰在此时,耳听得远处传来一轻轻叹息声。 他循声望去,原来是另一白衣年轻校尉,同样看着连钊遁去方向,脸上溢出一丝羡慕神色。 这位是金枢阳派来盯梢嘉菲的小尾巴。 那童子心机缜密,看出嘉菲是木行修为,便专门安排一金行的来。 凭他如此心机,方才却当众讲出栖霞岭三个字,莫非…… 有钓鱼之嫌? 程羽一时吃不准,便不打算贸然行事,而是先把眼前这个走神的小尾巴甩掉再说。 好在这小尾巴修为不高,且不是木行一脉,可将结界的障眼法试上一试。 猫在密林中的嘉菲,正在等着程羽下一步指示,忽觉眼前一花,但转瞬间又恢复如常,便知是头顶那位雀大仙所为。 “走两步。”
程羽传音道。 嘉菲依言缓缓站起,而后状若随意渐渐行至林边,但始终未离开头顶麻雀所布结界范围。 小麻雀则始终盯着方才稍稍走神的小尾巴,见其此时已不再关注连钊,转而脸上略有迷茫地瞧向嘉菲这边,继而使劲抽两下鼻子,而后迷茫之色更重。 小尾巴原地略加思索后,竟直接略过嘉菲,向另一方向疾步而去。 程羽盯着对方背影,其前行之处,正是今日寿喜班开堂会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