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入城后不得不减缓车速前进。 “烤白果嘞……白果快来尝哟!”
“馒首!刚出炉热乎乎的肥大馒首嘞!”
“柿子哩……不涩的哩……涩的管换哩!”
城中各种韵调的叫卖声灌入程羽耳中,入城的主路上铺着青色大石板,石板上一道道车辙印诉说着这座县城的繁华与沧桑。 主路上各色人流如织,这青川县的繁华远超程羽想象。 兴许是在青萝庄里住得惯了,猛得见这繁华景象竟让程羽有些隔世感。 他极目远眺,整个县城为一不太明显的平行四边形,东西与南北的长度目测将近七里左右。 都九、郡七、州五、县三。 程羽依稀记得在古代礼制约束下,都城单边城墙为九里,县城只能为三里,但这青川县明显逾越了两级礼制,几乎达到郡府规模。 但转念一想,此城边有座大江,兴许是历经水患后,城郭也在不断修扩逐渐增大。 同时,程羽并未在城内看到坊墙、坊门之类建筑,更多的是临街店铺开门生意的门面。 古称为“侵街”,可见此时城建已不是里坊制,而已进化到街巷制。 城中住宅一半为清灰色的瓦房,另有近一半是和青萝庄一样的茅草房。 从城中心开始,点缀在成片的灰砖黛瓦之中,直到城东北就连成灰黄一片。 钱府车驾进城之后,在主路上没走多远,便向西转进一条岔路。 这条岔路铺的方砖精致整齐,整条路的一侧竟是只有一户人家。 高大朱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钱府”两个大字。 高高的院墙后面,竟是连绵六、七进的深宅大院,整体上分为前、中、后三院,在最后更是建有一个大花园。 其内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间,皆是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 对比起青萝庄的庄头那两进的小院子,这钱府就是天上人间。 只是不知这雕梁画栋的高台广厦中,砌着多少庄户们的血汗。 “叽叽叽,喳喳喳……” 程羽正在感叹之际,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叽喳之声。 他扭头看去,一群带着炊烟火气的城中堂雀,正立在屋脊上站成一排,对着自己前俯后仰地叫唤不停。 程羽作为一个有理想、有内涵,尤其是有术法在身的麻雀,对于它们的嘲讽自是无视的。 农家雀如何? 堂雀又如何? 不依然还是麻雀? 燕雀安知…… 算了,麻雀听不懂。 …… 眼看六辆马车依次缓缓停在钱府门前,程羽展翅向钱府方向飞去。 岂料身后众堂雀们先是一楞,继而聒噪声更甚于前。 程羽听到其中一雀叫声最是响亮: “快看快看,这土包子竟向那大院飞去。”
旁边另一雀想是刚来,开口叽喳问道: “你怎知他是土包子?并不曾闻到土味哩。”
那叫声响亮的堂雀叽叽喳喳道: “我亲眼见着他从田里跟着大车一路飞来,不过是怪哩,身上确实无一丝土味。”
旁边另一只也叫道: “我也看到哩,看那瘦小身量就知是吃糠的村雀。”
“且莫管他,凭他还敢飞去钱家,且有好戏看哩。”
“是极是极,久未曾有乡巴佬入城吃瘪,今儿可算赶上哩。”
“同去同去。”
“吃瘪吃瘪!看戏看戏!”
“扑楞楞” 一群堂雀竟是远远跟在程羽后面,如同吃瓜群众般有说有笑,叽叽喳喳。 程羽也不理它们,独自向钱府大门方向飞去。 对于刚才那群堂雀所言,他自是都听在耳中。 麻雀除了视觉,更多也凭嗅觉辨识同类,但自己可是有小水行术的,每天都会打理毛发,简直比前世还要干净三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异味。 只是听堂雀们最后所言,不知这钱府内还有何瘪给自己这乡下雀可吃的。 程羽念及于此,并没有直接飞进钱府中,而是展翅划过一段距离,收身落在钱府大门对面的墙头之上,安静地盯着钱府车队。 只见众人一个个狼狈地从车上翻下,侧门早已闻声打开,从里面跑出几个小厮模样的,急慌慌来到大员外车驾前,从车厢中极小心地抬下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的是那位有出气没进气的小员外爷。 钱多福也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站在外围掂着脚向内圈张望。 他所驾马车上的那鹅黄衫女子在两个丫鬟搀扶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急匆匆拨开众人对钱大员外道: “大老爷再造之恩,小女子永世难忘。”
钱大员外此时心念爱子,已是顾不上这女子,摆摆手道: “好说好说,都是同路难人,如今既已入城,还请自便吧。”
说完便开始指挥小厮们将小员外妥善搬进府中。 那鹅黄衫女子向门板上的小员外看一眼,轻声问道: “这位公子莫非是在何处山中染了恶寒?”
“嗯?”
钱大员外正要入府,闻听突然一顿,回头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鹅黄衫女子翩翩道个万福,款款道: “容禀了,我家乃是历代行医,小女父亲……” 她言到父亲之时眼圈一红,擦拭下眼泪后继续说道: “父亲又是远近闻名的圣手,小女才略懂得些岐黄之皮毛。 只是男女有别,故小女子便专心在那望、闻两诊,方才无意间看到公子气色似是寒中带虚,闻听其声息滞涩,似乎……除了染有风寒之外,还受到过何种惊吓。”
大员外闻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有些吃惊,还未答话,却被鹅黄衫女子身后的丫鬟抢道: “我家小姐的望、闻两诊在我们那里可是妇孺皆知,还未曾有看走过眼的时候哩。”
“多嘴!婢女疏于管教,老爷恕罪。”
鹅黄衫女子前一句愠怒于她的丫鬟,后两句则是对大员外道个万福说道。 “无妨无妨,既如此,那还请府中一叙,我先入府告知于夫人,令其亲自出门迎接小姐。”
大员外说完竟是对其先施一礼,而后领众人大踏步进入府中。 不多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带一车夫急急从府内跑出,先将鹅黄衫女子及丫鬟请上车,再亲自跟着马车转向行驶到后院一偏门处。 …… 钱府门前一阵慌乱后,府中众人各自归位,府门前空地顿时安静下来,就连一直被捆着的喜管事都被两个小厮抬进府去。 门前只剩钱多福一人站在当地,居然无人理睬。 他摸摸头,拍打下身上浮土,悄悄蹭到侧门前,和门前小厮唱个喏。 但那小厮两眼甚高,竟不愿理他这堂堂一庄头。 钱多福一阵干笑,进退维谷。 正在踌躇之际,从府中奔出两位壮汉,上前将钱多福架起,直往府内拖去。 小员外爷在这钱多福管辖地界险些丢了性命,看他被拖进府内情形,恐怕一顿好打是逃不过了。 钱府院墙高大,挡住了他的视线,程羽想要看个究竟,便展翅向钱府高大门楼上飞去。 不料刚飞至一半,却被横空冲出的另一只麻雀扇翅拦住,若不是程羽已听到来者风声,有了防备,恐怕要被其扇一跟头。 “叽叽叽!”
来雀一通叽喳,程羽顿时愕然。 原来这麻雀并非旁鸟,竟是他那倒插门嫁入县城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