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
正在沉思中的程羽,忽然被对面原登一声恩公唤醒。 程羽收敛下思绪,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便站起与原登告辞。 原登看了程羽腰间那玉葫芦一眼,深深一揖,转身行至门口终还是停下,冲程羽小心问道: “不知恩公将如何发落这黑蛟?”
程羽知道原登对这黑蛟一直心有怨怼之情,几成执念,便将那黑蛟受创后,豢养伥鬼在人间装神弄鬼,吸引香火之事简单告知于原登。 那原登闻言顿时摇头苦笑一番,当即对程羽真诚言道: “不敢有瞒恩公,原某初到阴司为吏之时,对那恶蛟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但随着在阴司内所待时日日久,又久受文君大人指点提携,原某渐渐解悟,对往日种种恩怨情仇也都看淡。”
程羽闻言看向原登,只见其目光越发清灵,魂体似是比上次所见又清澈了一些。 又想到那黑蛟,便摇头苦笑一声道: “原公有此悟实属难得,相比之下,倒是那黑厮,居然为了快速疗伤,想出那般阴损招数,却还妄想能得化龙长生? 想必是其蛟魂受创,失了章法,方才病急乱投医,行此下策啊。”
“想必是了,恩公曾说过,天道好轮回,我原登生前自是问心无愧的,只是不知,这黑厮日后是何报应。”
程羽轻拍下玉葫芦说道: “目下这黑厮被装进葫芦内,暂时是再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程某只看其日后表现,若其脾性依然不改,这蛟龙泡酒,到时自有原公一份。”
“哦?妙极妙极,那原某静候佳音咯,哈哈哈哈!”
二人一同从偏殿内迈出,见大殿另一侧武君正与文君品茗闲聊。 以程羽看来,这两位阴司殿君的关系,比其初次随武君前来之时,融洽了不少。 程羽忽然又想起一事,当即向身边文登询问道: “我见往日里武君曾看过某位凡人的阴阳簿,查出其阳寿未尽,只是不知,这黑蛟是否同样也有阴阳簿可查?”
已在阴司内待有一段时日的原登当即答道: “自是有的,但与凡人不同,那妖、修、精、怪之属,只在陨落之后,阴阳簿上内容方才体现,此时那黑蛟之阴阳簿定是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端倪出来,此正所谓天机难测啊。”
程羽闻之顿时了然,对面武君见程羽从偏殿内走出,便迎上前来。 程羽冲其点点头,武君当即冲文君抱拳一礼,说声告辞,得空来武君殿尝尝他的将军醉,乃是程先生亲赐下的酒名。 文君闻言哈哈一笑,拱手还礼言道一定,而后便一阵白光闪过,二人再次回到武君殿。 此时的钱如坚与侯四娘已在惩恶司受完刑罚,侯四娘倒是还好,只是木讷而立。 钱如坚魂体原本就已受创,再挨上十下打魂鞭,此时全身抖如筛糠。 武君看着下方两个亡魂,心中犯起嘀咕。 按例,每逢这类遣返阳间还阳的,武君殿的都可从魂魄之上抽取些魂力作为贴己好处,犹如阳间百姓交粮时的淋尖踢斛。 其实武君殿如此做派也是情有可原,只因要送亡魂还阳,需要耗费些香火愿力,因此也只得从亡魂身上出。 犹如上次祈岁之时,武君直接二话不说就将那花脸的亡魂掼回体内则是特例,只因事出有因,且武君殿本身不占理而已。 再看眼下这两具亡魂,一个残破不堪,恐怕还阳后也寿不长久,另一个则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受过打魂鞭后恐其魂力也是不足的。 而且还有一条,这两具魂魄的肉身所在之处…… 他带着一丝求助的眼神向程羽看去,程羽早已看到,武君一直在盯着下方两具亡魂思索,见又看向自己,当即拱手一礼道: “武君大人有何指教?”
“嘿嘿!”
武君憨憨一笑,倒难得显出几分腼腆模样,挠挠脸颊后抱拳一礼道: “不瞒程先生说,这两个亡魂是要遣回阳间的,但其肉身被那黑蛟困在水下……而那黑蛟目前,嘿嘿!”
程羽闻言,当即明了,拔出玉葫芦上的玉塞,正在酒液中游荡的黑蛟魂见顶端开启,当即停下身躯,仰头望向葫芦口,一动不敢再动,空留一道道涟漪扩散开去。 “我且问你,那两具亡魂的肉身,你原本打算作何处理?”
程羽并未直接询问肉身所在,而是选择旁敲侧击。 其实,就算这黑蛟不说,大不了程羽用水行术在江内慢慢搜寻,也总会找到,只不过耗费些时间罢了。 见“师尊”询问那两具肉身,黑蛟魂当即请示要飞出玉葫芦显形跪拜回答,却被程羽冷哼一声一口回绝。 “就在葫芦内答话吧。”
“是,谨遵法旨。”
黑蛟小心答道,然后在酒液中乖乖盘成一圈,心中暗喜:师尊还是疼我,令我在这养魂的酒液中多泡一会子。 但旋即看到师尊还在等他答话,忽然又发起愁来,思量一番后,只得小心按实答道: “回禀师尊,弟子当时神魂受创后,急于恢复,好去为师尊寻回水精,这才犯了那诓骗香火的糊涂心思,我当时只想的是,先将他两人的肉身留存妥善,一是好让其心有念想为我卖力,二是存了待我神魂复原后,试着让其还魂的念头,也算是我的小小功德一件。这才将其置于江底,我蛟身所卧附近。”
“嗯……” 程羽轻嗯一声,心中思量一番后斥责道: “你这黑厮果真是异想天开,诓骗得来的香火岂可算是功德?扰乱人间的罪过就不怕惹来天罚?目下我也只好将你这小小蛟魂留在这葫芦内,以免你再出去惹是生非,连累于我。”
“是,尊法旨,弟子再也不敢了。”
“啵!”
程羽将葫芦嘴塞上,这才转向武君: “这黑厮惹下这般祸事,看来只得程某陪武君大人一起走上一遭了。”
武君闻言大喜,正有此意。 …… 江口镇,岸边。 程羽运起小水行术中的避水诀,神识将自身与武君殿诸位和两个亡魂一起席卷在内,悄然没入江中。 武君殿诸位以灵体之态本也可入水,但江水本身带有些凛冽寒气,越到江底越发强烈,而且这还不算,这龙相江内还隐隐透出丝丝龙气,寻常阴差一般都不愿下江。 但此时随着这位白衫文生公子一起浸入江水之中,自是另一种境况。 非但感受不到江水寒气,而且都不需耗费自身魂力飘动,如同被江水推着一般自行而下,省时省力,还省心。 不多时就已落至江底,日光穿透不到水下,只在头上悬浮着。 一条条或大或小的鱼儿同样在上方游走。 向下看去,不远处的淤泥中,半埋着一条足有一丈粗的黑蛟,仔细观瞧,蛟身上的鳞片有规律且又极缓慢地上下起伏着。 其头顶一只独角似一根木柱斜指向天,脖颈间一道伤口十分明显。 “武君大人,那边厢所在有两个木箱,应是两具亡魂肉身所在。”
程羽在水中开口说道,元神所发出的声音却并未直接传入阴司众判耳中,而是自程羽口中冒出好些个水泡,分别向场中诸位的耳朵方向飘去,待近至到跟前便轻轻自行破裂,阴司众判这才听到程羽所言,纷纷向其所指方向看去。 程羽水行术已感知到,木箱内除了几块硕大石头之外,还各困着一男一女两年轻人。 此时众人已飘至木箱跟前,武君看了眼侯四娘与钱如坚两具亡魂,又看看程羽腰间玉葫芦。 程羽见之会意,却摇头笑着将玉葫芦向腰后一推。 程某人与他二亡魂既不熟,也不欠他俩的,更无因果牵连,没必要浪费这好喝不上头的将军醉在他二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