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武君秦红玉说着就要上手拉程羽入阴司,倒把他身后的嘉菲急得不行。 “且慢!我也要去!”
猫妖急得大喊一声。 程羽回头看了嘉菲一眼,不由得心头一动。 原以为她嚷着去是要瞧稀罕,但此刻她眼中并非是那种兴奋精光,而是充满担心、关切之情。 见此程羽也不由得心头一热,暗想道:既来至此方世界,能得遇这种至交,也算是一大幸事。 “你?”
秦红玉略带一丝不屑轻哼道: “虽说你有神通可瞧见我等灵体阴神,但本君那阴司武君殿,岂是你一淬体境小妖可去之地?待你练出元神再说吧。”
秦红玉特意将“小妖”两字加了重音,但嘉菲却对秦红玉的嘲讽置之不理,只是压低声音对程羽急速言道: “这天下间文武两庙一向不和,白大娘身为文庙客仙,身在武君殿本就不寻常,且方才这姓秦的形容白大娘之词又满是古怪,你……断不可贸然身临险境啊。”
看嘉菲急切模样,若非程羽此时为灵体状态,她就要上前一把将其拽至自己身后去。 “哼!何人告你天下文武庙皆不和的?莫听信庄大宽那小儿信口胡诌,我这府城文武两庙几为一家,有何不和?”
几为一家? 程羽与嘉菲先是齐齐看向女武君,再看向她身后恭敬而立的文君,嘉菲忽然有所明悟手指秦红玉道: “难道,你生前乃是这位文君家的河东狮不成?”
“大胆!”
女武君横眉怒目斥道,程羽心中也在轻轻摇头,不太对…… 此时一直低调恭谨的府文君对其身前女武君深施一礼道: “不知者不怪罪,孩儿还请母亲大人息怒。”
“孩儿?母亲?”
嘉菲一阵愕然。 程羽心中暗自点了点头,主殿门外那副“画荻和丸”的匾额,再加这殿中的主神像,其实几乎就已点名了这位女武君的身份。 唯一有些违和之处便是,这位文君看上去的岁数要比其母还大上个十岁左右。 对面的女武君神采奕奕,英姿挺拔,看年纪也就在三十上下,但其身后的孩儿却已是两鬓斑白,四十有余的模样。 府文君向其母亲请示一下,在女武君默许之后,方才对程羽嘉菲解释道: “二位有所不知,母亲大人生前乃是此地一位巾帼豪杰……” “诶?巾帼豪杰言过其实了。”
女武君拦住话头,干脆自己开口道: “想当初八百余年前,在这乾元湖上有一女娃子,出生在一户普通打鱼人家。 这家子生活本就困苦不堪,那女娃子又生性泼辣,迫于生计,不得已年纪轻轻就被逼干起了水上的营生,但她只劫富济贫,对同样穷苦的人家从来秋毫无犯,如此一来居然渐渐落得一个女侠的好名声。至于后来……” 女武君收住了话头,看了文君一眼,对方会意接着继续道: “后来,刀兵四起,大启朝危如累卵,民不聊生……” “大启朝?”
嘉菲插嘴问一句。 她只知道如今大梁朝替代的前朝名唤大召,召朝末帝便是在青萝庄留下“墨宝”御诗的隆泰帝。 可这大启朝又是何朝何代? 好在文君恰在此时解释道: “大梁之前是大召,大召之前便是大启。”
程羽闻之颔首,怪不得八百余年前,已是跨越了两个朝代。 “八百余年前恰逢大启朝末年兵峰四起,北方蛮子趁虚而入肆虐九州,母亲大人后来聚拢义兵与其他各路中原义士共同驱逐鞑虏。 母亲麾下有一支彪悍亲军标兵,小可与其他几位异姓兄弟都是军中先锋官,在母亲率领下,我等兵峰更曾一路深入北蛮巫庭,但北漠荒蛮,又兼战阵惨烈,母亲就是在那时负伤落下了病根,唉! 大军凯旋后新朝大召已替代大启而立,可惜我母旧伤难遇天不假年,得大召太祖先皇帝恩许,敕封母亲大人为乾江府武君殿之主,这座神像与牌位都是以小可之名为母而立。 小可随后弃武从文,厚官至一品身穿紫袍,有幸又被前朝太宗先皇帝封为此地文君,这才有了母子同为一地文、武君的佳话。”
程羽闻之点头言道: “怪不得武君大人看去要比文君年轻许多,想是因她故去的早,阴神得以保住容颜。 秦红玉闻言摇头笑道: “非也非也,先生猜错矣。”
见程羽有些愕然,还是文君开口解释道: “母亲大人起义兵驱逐鞑虏之前,曾有幸得遇仙缘,有一些修行底子,因此得以容颜久故。”
“哦?愿闻其详。”
程羽与嘉菲顿时来了兴趣,两人向对面秦红玉看去,却见对方面色如常,但眼中精光略有内敛,似有回避之意,就连语气都带有几分不耐烦道: “其实并非那般玄虚,只是会一些不起眼的障眼法,否则也不至于早逝,与先生这般移山倒海之能不可同日而语,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动身回武君殿吧。”
秦红玉迅速掐断话头,先给文君一个眼神,而后催促起程羽,同时周身荡起淡淡檀香气息,就要转身向自己那座神像走去。 “且慢!”
嘉菲在身后叫住程羽,左右看看,此时殿内已无香客,若以常人眼光看去,殿中只有一位亭亭玉立的青衫女子,面对虚空念念有词。 嘉菲见左右无人,拽出胸前锦囊从内摸出一物,乃是用布条包裹的那把武君剑,双手捧给程羽。 程羽自打苏醒后,因着要去张老爹处喝豆腐脑,元神凝实后便将此剑交由嘉菲放进锦囊内。 此时那猫妖将剑取出,捧在双手递于程羽的同时,还冲他用力点一点头。 “诶!对,将此剑带上,本君也要好好看看这把舔过血的弑君剑。”
秦红玉在身后瞧见喊了一声。 殿内油灯摇曳,倏忽间凭空闪现出一位白衫文生公子,与青衫女子对面而立。 程羽伸手接过武君剑,看了嘉菲一眼,冲其颔首回应。 在秦红玉看来,这位白衫公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嘉菲的眼神却已炽烈起来。 程羽将武君剑横在身前,继而又转头向殿外方向看去。 嘉菲也循着对方目光,继而明白所看方向乃是木头疙瘩的本相安置之处。 “放心!”
她心领神会,轻声说道。 程羽会心一笑道: “你也行宜慎焉,若遇事先求自保,凡事皆待我回来再说。”
说完便将武君剑握在手中,周身意念流转,殿中白衫公子倏忽不见,连带着他手中横握的那把武君剑也一起消失。 大殿内再次荡起一阵淡淡檀香味儿,嘉菲眼看着程羽与文武二君一起,携手迈步融入殿内主像。 空旷殿内只剩嘉菲独自立在神像下,想起程羽临走前说的那句待我回来,她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转头抬眼瞥到秦红玉神像,心中轻哼一声:本姑娘就算凝出元神,也不希得去你那撮鸟破落殿。 她转身就要出殿,冷不防殿外进来一老妪,亏得嘉菲身手灵活方没撞到。 老妪只觉眼前青光一闪,老眼昏花也没在意,兀自几步挪到神像前,颤巍巍跪在蒲团上只顾得磕头祷告。 嘉菲立在旁边听其碎碎念叨着,又是一个祈子求孙的。 难道这些人不知自己所拜的乃是武君吗? 武君能管你生娃子? 待老妪祭拜上香完后,嘉菲趁机与其攀谈起来。 老妪耳聋,嘉菲喊了两遍方才听清,只见对方不敢抬手指点,只是虚扬手示意道: “你这女娃子想是年轻没见识的,求子当然要拜老娘娘,求平安拜得才是武娘娘,都不在同一庙里,怎会是同一位娘娘?你要拜武娘娘啊,要去城西的武庙去。”
…… 内城西北角,武君殿主殿内立有一金盔金甲的女将神像,神像高大,威风凛凛。 殿里殿外香客繁多,且多为男子。 忽然殿内一阵轻微阴寒之气荡起,程羽与文武二君闪现在殿内。 三人正要由此处下阴司武君殿,程羽看着周围香客,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方才在文君殿内听到有人对武君大人的神像祈子求孙,却又是何缘故?”
秦红玉闻言无奈摇头笑道: “这便说来话长,不知是从何时,从何人口中开始,便以讹传讹,说本君文庙内的那座神像有添子增孙之能,传来传去传了八百年,本地人都当了真,还将那文庙内的本君神像私下里唤做送子老娘娘。 本君对这些凡间俗事自是懒得理会的,爱拜便拜去吧,只可怜一代代下来,早已无人知晓,本君身前并无一个亲生儿女。”
程羽闻言看了文君一眼,文君会意解释道: “当年我与孩儿军中的几位异姓兄弟,都是母亲大人的义子,母亲大人一生苦于征战,并无瑕得婚配。”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你我目下还是速去我殿中要紧,否则程先生定要错过那刺猬妖的一场好戏了。”
程羽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这位巾帼武君自打方才就一直言及要看白大娘的好戏,且言语中透着些许嫌隙之意。 他握在手中的武君剑不由得紧上一紧,冲对方点点头后,殿中一道极轻微的阴风吹过,三人携手没入大殿青砖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