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生带着金宝走到一个废弃窑洞边。 这个窑洞虽然破烂,有几个地方还坍塌了,但收拾一下还能住人。 “你以后就住这里。”
昙生对金宝道。 金宝抠着手指,污黑的脸上竟显出少年时的纯真,欢喜点头:“金宝住这里。”
“嗯。”
昙生走进窑洞转一圈,又转头问:“你的爹娘呢?”
金宝懵懂眼里显出雾气,抽下鼻子低声道:“爹娘睡着了,他们把爹娘埋进土里…俺…俺挖不出来。”
“那…你堂哥堂姐呢?”
刘司英是金宝的亲堂哥,他难道也不管这个傻堂弟,把金宝一个人丢到乡下自生自灭? 金宝眨眨眼,委屈念叨:“堂哥走了,坐车走了…”再说不出其他。 昙生叹息,从衣兜掏出两只馒头,一个盛满水的竹筒,交到金宝手中,“给,以后就住这里,不要乱跑。”
金宝神志还算清明,估计也是因为他心思单纯的缘故。 若搁在旁人身上,这些打击足以让他失智疯癫。 金宝死劲点头,抱紧馒头和竹筒,眨着眼问:“昙生要走了吗?”
他的智力停留在七八岁,但不代表他痴傻。 几年来经历这么多坎坷,他已经能明白好多事。 好多人都避他如蛇蝎,还骂他是狗崽子,可也有心肠好的会偷偷给他食物吃,给他衣服穿。 但那些好心人给了他东西后,就会快速离开,装作不认识。所以金宝以为昙生也是这样的。 “嗯。”
昙生点头,又交代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生活,把自己收拾干净,不许再这样脏了。 每天洗洗脸,衣裳脏了也要洗干净再穿。若饿肚子了,就去帮人家干点活,总有人愿意给你饭吃。”
金宝如今已经三十岁了,身体也没啥大病,只要他把自己收拾干净些,帮人家放牛放羊,别人也愿意给他一口吃食。 昙生指了指远处一个放羊的,说:“你瞧,像他那样放羊吃草,看紧羊别让它跑丢,人家就给你饭吃。”
金宝懵懂点头,“金宝洗干净,放羊。”
昙生拍拍他,赞许道:“对,金宝要像以前那样干干净净,挣了钱就买锅自己做饭吃。再买床铺被子,冬天就不冷了。”
也不知金宝自他爹娘死后是怎么过来的,但看他现在这样子,再没有改变,不能自理,估计活不过今年冬天。 金宝似乎听懂了,用力点头,“金宝挣钱。”
“对,金宝要自己挣钱才有饭吃,才不会饿肚子。”
昙生走了。走出很远回头再看,金宝就像个小狗那样蹲在窑洞门口,怀里抱着竹筒,嘴里塞着馒头,一直目送他。 回到家,爹娘惊喜迎上来,“昙生,你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
昙生心里没底,总觉得那边还有下文。 自己的审。查还没过关,也不知后续会怎样。 柳桂花端来饭菜,招呼二儿子吃饭,说:“昙生,你吃完饭就跟爹娘下地种大芦粟,以后咱一家三口就靠四亩地过活了。”
她家虽被划分成副~农,但也保留了四亩地与一些农具,只要自家安分守己,就不会有什么差错。 昙生点头:“好。”
他知道柳桂花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所有人看看,她的儿子很老实很勤劳,也很本分。 吃完饭,昙生换上老爹的旧衣旧裤,穿上老爹破了一个洞的布鞋,扛着锄头跟爹娘一起下地。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村民,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他们看到柳桂花一家三口时,都露出鄙夷神色,有两个年轻些的还调侃道:“呦,这不是小少爷吗,也去种地呀,会不会啊?”
估计他们把昙生当成王效唐了。 昙生看了眼,并不理睬。 就这么过了几天,家里忽然又来了一群人。 这次不仅有那位陈平与国字脸,还有一个特)派员,两个持枪卫兵。 昙生预感事情不妙,先安抚好爹娘,这才跟他们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没有去镇上,而是直接去了县城。 几个小时候,他被带到一个围着高墙的院子里,关进一间小黑屋。 所谓小黑屋,就是所有窗户都被封住的屋子。 屋里阴暗潮湿,放了一个马桶,一张破烂木床。 昙生坐在咯吱作响的破床上,心里思量对策。 他自诩没做什么亏心事,也没搞什么破坏,他们抓他进来到底为了什么? 这般大张旗鼓的,他们肯定掌握了什么证据,要不然不会特意将他抓进来。 对,就是抓进来的,那两个端枪的还一路推着自己,像对待俘虏或敌人那样。 没多久,小黑屋的门被打开,有人站门口喝道:“快出来!”
昙生只好出去,被人推进另一间屋子。 在屋子中间的凳子上坐下,面对长桌后坐着的几人。 这次一共五个人,一个特)派员,其中两个面前摊着纸张,像似文书。 “你叫什么名字?”
中间一人问。 “王昙生。”
“籍贯?”
“清水镇王家庄人。”
“哪年出生?”
昙生想了想,回答:“甲寅年。”
一人一拍桌子,喝道:“说新历年!”
昙生老实回答:“一九一五年元月。”
“知道为什么被抓吗?”
一人继续问。 “不知道。”
“老实点!”
旁边一人喝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昙生一脸无辜:“我真不知道?能否告诉我?”
“冥顽不灵!”
一人哼一声,“有人举报你通敌卖国,还不从实招来。”
昙生觉得自己再不表演一下,估计真要被人按上这个罪名了。 他腾地站起身,一脸气愤道:“谁?是谁诬陷我?你们扣我冒子也要有证据!”
中间大员打个手势,轻声道:“别激动,坐下说话。咱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只要你好好配合,总会弄清楚的。”
转头使个眼色,“带证人进来。”
“是!”
门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男一女,四十岁上下。 “王昙生,还认得我吗?”
女人嘴角微勾,眼神藏着算计。 她留一头短发,面容苍老,但昙生还是一眼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