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晓超没有完成劳动任务被薛队长处理后,他明显对陆仁逸有了距离感。随着他去积委会次数的增加,慢慢地,他看陆仁逸的目光越来越不一样了。杨晓超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你如果仔细观察他,遇不遇的从他眼睛深处透露从的一道凶光,就能感觉到,这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十几年后,他和别人发生小摩擦,尾随对方回家,然后在除夕夜,冒着大雪过去,把对方的车给烧了。这是一种不管是谁挡着他的路,他都要坚决移开的心态,这种人极容易出现偏执,极容易仇视社会,极容易和人结仇,说直白一点,就是无情寡恩。思来想去,陆仁逸觉得自己和杨晓超交往中,一直很注意分寸,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杨晓超对自己不怀好意,无非下一步注意一点,料想在劳改队,不比外面社会,敢干出格的事情的人真心不多。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段,边疆某监的一个外劳人员,因为不在大院里面,没有干部监管,杀死两名同犯竟然没有被发觉,这在内地劳改场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严格的互监包夹制度,每天多达十几次的点名,有效到减少了各种监管事故的发生。而且,这个时候,的确是神奇的时代。犯法投劳的人太好管理了,这么说吧,古代第一个想出画地为牢的人绝对有心理学博士级水平。他洞察人性,知道了只要不是怙恶不逡到极点的凶徒,只要你给他希望,他一定不会逃跑。但是,他会内耗,会欺凌他的同类,当然是在管理者允许的小范围内。所以,陆仁逸就做好了自己小范围内受到伤害的准备。他知道事情的根子在大组长何少宁那里。在一个陆仁逸和杨晓超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陆仁逸迎着杨晓超盯着他的目光,和善的望过去,问道:“老杨准备啥时候调走?”
杨晓超想不到他这样问,讪讪回应道:“快了。”
然后又反问到“你怎么知道的?”
“劳改队,不外乎纠正几个事。人往高处走,正常。”
“你怎么能把汇款退回去?”
杨晓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陆仁逸马上明白了。“妈的,凭什么我妹妹辛辛苦苦挣的钱,寄来后,要给你两成,你怎么不去死!”
陆仁逸在心里恶狠狠骂道。但是面上仍然笑嘻嘻向杨晓超解释了一下:“我不能和你相比,你弟弟参加工作了,一大家子人,我就这一个妹妹,还没有工作。”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陆仁逸知道,事情没有了,必须要尽快做个了断,不然到申报减刑时出个幺蛾子就太伤眼了。这一天马上来了。天下着小雨,这样的天气出砖时比较好受,不热,空气又好。陆仁逸正盘算着今天能早点完成任务,多休息一会呢,看到了邵国发突然来找杨晓超,眼睛不怀好意地偷瞄他。陆仁逸笑了:“挺好的,双方都够性子急的!”
他不慌不忙地把板车拉进砖窑里,有紧没慢地装着车,一会儿,杨晓超在灰尘中走了过来,远远的,恍惚还有一个身影,应该是邵国发。他站直了身体,右手提了一块砖。杨晓超到他跟前,看着他的样子,不动了。陆仁逸一字一句的对杨晓超低声说到:“我不能打你,我要是动手打你,就是老人欺负新人,到时候刑都没得减。”
“这都是老套路了。”
陆仁逸缓缓举起了砖,“但是,你也不该无缘无故地打我!”
杨晓超背着陆仁逸找了卫生员,卫生员用酒精清除了陆仁逸的头部,灰尘已经将创口凝固了,清理灰尘太费酒精了,卫生员嘀咕着。中队长郭国顺和指导员成继前马上赶到了,本来今天郭队长休息,一出事就被通知过来,很生气,张嘴就问“谁打的?”
陆仁逸苦笑着回答:“拉车时不小心滑倒了,碰在地上的砖头块上了。”
成继前狐疑地问道:“谁在现场看到了?”
杨晓超举手回答:“报告指导员,我在现场,是我把陆仁逸背过来的。”
确定了不是打架斗殴,只是安全小事故,郭队长就走了,成继前把陆仁逸叫到了谈话室。“陆仁逸,你的伤有些蹊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报告指导员,没有,就是我干活时脚下一滑摔倒了……”“怎么,你不相信我有不让你们受欺负的能力吗?”
“报告指导员,我相信您。我也向您保证,这绝对不是别人打的,请你相信我。”
成继前说:“这样最好。我希望你积极靠近政府,很多人跟我反映,中队有些不良倾向,希望你能积极举报。这几天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什么的,陆仁逸真不在乎,只要不把这伤定为打架斗殴,或者自伤自残,不影响减刑,比什么都强。劳改队严禁两个人以下单独在屋,所以有病也不能自已躺在号里,病号们集中在一起。260多人的大中队,总要有一两个老病号或者是残疾什么的,加上卫生员,就是一至两个临时互监组。哪怕就是一个小时,你也得熟记你临时互监组成员,这么说吧,总场下来检查,抓到一个脱离互监组的,本人禁闭,互监组成员记过,而且中队当季度减刑指标减少。昏昏沉沉地在病号组一整天,晚上收工,临时互监组解散,各回各的原互监组。这时候,邵国发过来叫住了陆仁逸,“大组长想见你!”
何少宁坐在自己房间的三斗桌旁边,桌子上胡乱摆着方便面,罐头,奶粉。何少宁笑着让陆仁逸坐下,关切地问头痛不痛,晕不晕的一些话,并让陆仁逸把桌子上的营养品带回去。陆仁逸坚决不收,他说“大组长,这几年你对我这么照顾,连我一根烟都没有抽过,我这点小伤怎敢麻烦你呀!”
两个人推让了一会,何少宁闲谈道“我听说是杨晓超这个吊心人欺负你,这个伤口和他有关?”
陆仁逸沉默了一会,笑道“没有关系。大组长你想啊,刚下队的新人,连劳改队的规矩都不知道,怎么敢欺负老人?除非有人为他撑腰。”
“事情都过去了,我的血也流了,你也知道是我自找的。大组长你放心,我以后该怎么改造还怎么改造。”
“那就好!都说你学问高,指导员特别待见你,好好干,说不好那一天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大组长可不能这么说,”陆仁逸严肃地回答“你在大队和中队的威望,和干部的关系,平常对干部和犯人间的花销,那一项都碾压3中队所有的犯人,你不相信的话,释放5年后我们过来打听打听,绝对没有一个大组长能超过你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