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肠嘴从杨某某桌旁经过，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

　　杨某某抬头望了望香肠嘴，削笔的速度加快。她取出钢笔，往铅笔屑里轻轻滴上一滴。她走到A同学座位旁，假装不经意地摔了一跤，顺势把铅笔墨弹放在板凳上。

　　A同学走进教室来了，他的脸上还挂着快乐舒畅的笑容。

　　这种笑容杨某某太熟悉了。小时候爸妈偶尔买回来一点小零食，她和妹妹都能在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遇上过生日或者过年穿上新衣，她俩能傻笑上一整天。姐姐看妹妹，妹妹看姐姐，然后两人跑到大水缸边去，歪头歪脑照自己的倒影。

　　她有点不忍心了，“A同学……”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A同学已经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你叫我？”

A同学站起来，往杨某某这边张望。他跟杨某某，从来没说过话。

　　“哎呀呀！你屁股中弹了呀！”

有人大叫。

　　A同学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着杨某某，半天才开口，“我只有一条新裤子。”

　　杨某某跑到教室外走廊，背靠着墙。A同学的眼神一直浮现在她眼前，没有怨恨没有质问，只是平静地诉说。这反而让杨某某更加悔恨。

　　香肠嘴过来了，在离杨某某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自从杨某某得罪大姐大后，香肠嘴也一直疏离她，这恐怕是她们两个离得最近的距离了。

　　“我有点后悔了，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香肠嘴开口了。

　　“我也是。”

杨某某叹气，“他说，他只有这一条新裤子。A同学，平时穿的衣服裤子都有补吧。”

　　她突然觉得，哪怕不跟香肠嘴做朋友也没关系了。伤害无辜的人，她怎么做出这种事情？

　　杨某某走进教室，把半瓶墨水都倒在自己板凳上。“A同学，对不起。”

她一屁股坐下。

　　冰凉的墨水浸润她的屁股，她都能想象出裤子的图案，肯定漆黑一团吧。

　　但是，心里却舒服多了。

　　A同学没料到杨某某会出此绝招，愣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其实，一点点没关系的，泡一泡就洗掉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早说，我就不会用苦肉计了嘛！而且，这墨水是别人的，她还得赔呢！

　　香肠嘴过来了，当着大家的面握住杨某某的手，“我要跟你做朋友。”

她的表情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好。”

杨某某点头。她知道，香肠嘴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杨某某和香肠嘴两人同时被排挤。

　　文具盒里的钢笔铅笔签字笔又开始满教室飞舞，语文书数学书思想品德书总出现在别人的书包里。

　　作业就更惨了。原本写得工工整整的作业总会变得面目全非。上面还会有友情配图，比如杨某某的作业本上就画了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旁边一行字，“嗨，我的胖老师！”

　　老师全身颤抖，嗨你个头，给我站到教室后面去！

　　杨某某一头雾水站到教室的最后面。香肠嘴也受到这样的待遇。

　　香肠嘴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杨某某以为香肠嘴后悔跟她做朋友了。她心头发酸，鼻子抽抽，“没关系，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香肠嘴连忙说，“我是说，我们得想点办法。”

　　两根粉笔准确无误地击中二人的额头。老师立在讲台上，“还说话！你们上辈子是哑巴吗？”

　　杨某某好奇地问，“老师，为什么这么说？您的意思是上辈子是哑巴，所以这辈子就话多吗？但是我觉得不太对啊，哑巴不是不想说话，只是说不出话呀！您怎么知道哑巴内心想不想说话呢？”

　　老师被她正儿八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气笑了，“你呀，上辈子肯定也是话痨！”

他懒得再理杨某某，转过身去写黑板。

　　香肠嘴和杨某某又把头凑在一起。

　　“我替你想到一个办法，你去找大姐大，跟她说你那会儿是胡说的。”

香肠嘴给杨某某出主意。

　　“本来就是胡说的。”

杨某某郁闷，也不知道那时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路。但是，让她去跟大姐大解释，她才不去呢！

　　杨某某这人，别的没有，脾气有的是。她自己说过的话，哪怕比屎还臭，她都能捏着鼻子吞下去。

　　“那你就去找张韬，让他跟大姐大交涉。”

香肠嘴想了想，郑重其事说到，“反正他肯定对你不会有什么念头。”

　　这话说得，好像她杨某某一无是处。

　　“就这样决定了，你去找张韬帮忙。积极点态度好点，装可怜博同情。保准能行。”

香肠嘴的语气不容置疑。

　　哎，可是她之前把张韬得罪了啊！他好心赏她吃的，她不仅还给他，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她去找他，怕是要吃闭门羹呀！

　　下课了，张韬拿着书走出教室。

　　香肠嘴使劲推了杨某某一把，用眼神示意她快去。

　　杨某某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张韬同学，你的书重不重？我帮你拿吧！”

杨某某眨巴眼睛，尽量使自己显得诚恳。

　　自从杨某某上次发神经把零食扔还给张韬，他俩还没有任何互动。

　　张韬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加快脚步。

　　这人，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杨某某迈动小短腿，追了上去。

　　“这天真热！要不我替你扇风吧！”

杨某某掏出一把扇子，卖力扇动，“凉快吧！不瞒你说，其实在我老家那一片，我这扇风的技术还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当然嘛，大家都用电风扇，家里条件好的还用空调。

　　再说谁会无聊到跟她比赛扇风呢？

　　张韬停下脚步，也不看她，“有屁快放。”

　　够爽快！她就喜欢这样的，干净利落。

　　杨某某长话短说，快速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她说，“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对于是否愿意帮忙，张韬不置可否。他饶有兴致地问，“你那会儿说的什么？”

　　杨某某当然明白张韬指的是她对大姐大说的那句惹出祸端的话。就是那句话，把她弄得苦不堪言，连带香肠嘴也受罪。

　　她叹气，“哎，也没说啥，就是鬼使神差说了句，说，说，你是我的。”

她脸上火辣火漂的烫，连头皮都在发烫。

　　完了，说了这么丢脸的话，肯定要被张韬嘲笑！可是这不怨她呀，都怪大姐大，一直在那里喋喋不休“张韬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她一急之下脑筋短路就说出这话了。

　　“我是乱说的，你不要当真就是了。”

杨某某连忙补充到。

　　她听到张韬低低地笑，抬头，对上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好久，没看见他笑了。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我要是当真了，你怎么办？”

张韬的眼睛望进杨某某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