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不服,但寝室城的大姐入选了学院的女篮,我作为团支部书记,还是要尽力帮助的。
我们寝室虽然有些人互相不服,但在大姐的努力撮合下,基本上还是团结的。所以,每当她参加篮球赛的时候,我总带着一帮小姐妹前往助阵,并做好后勤工作。 大姐的事,就是大家的事。大姐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下面李冬梅拿着饮料,冷艳抱着衣服,我和秦霜待其下场的时候交替按摩,搞得其他队员甚为羡慕。 因为体院没有参加比赛(人家是专业的,下场比赛玩起来就没意思了),所以文学院队的主要对手是艺术学院队和外语系队。这两个院系的女生比例一直比较高,其余如物理系,化学系,甚至政法学院,能凑出一个队就很不错了,就别指望他们出成绩了。 但男篮不同,恰恰是这些钢铁直男们的天下,前述的每一个队都能让文学院男篮褪一层皮。 今年江大新出一支球队,是由江大的外国留学生组成的。 江大文学院由于在全国都能排上号,且偏居江南一隅,生活成本不高,引来了诸如东南亚、南亚各国留学生的青睐,有些日本和欧美的穷人也选择了此处留学,一时间江大文学院胜友云集。这些外国学生见中国人各种球赛玩的比较嗨,手脚也很痒,强烈要求组队参加。于是今年的留学生部也组了男女各一两支篮球队,参加了我们的球赛。 外国人平素运动惯了,所以水平很高,一路过关斩将,男女队居然都进入了四强。 女队以日本人为主,夹杂着几个东南亚的女孩,在我们班插班的一个华侨女生小陈也在其中。男队的主力是一个英国人皮特和一个菲律宾胖子,其余的也是东南亚人。 小陈的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越南华侨。七十年代越南南北统一,她在南越当黑社会的姥爷带着一家人逃到美国。后来,她妈在美国大学里认识了被公派出国留学的她爸,但怀孕后才知道她爸在国内早已结婚。现在她回国留学,一来是学习汉语,二来也是想认亲。因为她汉语基础较好,所以被直接安排插班。小陈平常住在留学生宿舍,吃饭也在专门的留学生食堂,我也是在一次收团费的时候,才知道她并不是我国国民。 小陈说在美国的时候,各种运动是常态,大人从来不会指责孩子喜欢运动是贪玩,所以外国孩子看起来都比较瓷实,运动天赋也较好。反观国内的孩子,体育运动常常被称作“不务正业”,所以个个看起来病怏怏的,难怪人家称我们为“东亚病夫”。 日本人中学时候就有专门的篮球课,所以她们虽然身材矮小,但配合打得非常好,传球传得我们防不胜防。 但最终文学院队还是凭借着身高优势取得了胜利,入围决赛,小陈她们也只得和艺术学院争夺第三名。 皮特是个大高个的白人,他不打球的时候也常常穿着一件草绿色的军大衣。但那件军大衣穿在他身上,我总觉得比毕夏的那件得体。 篮球赛结束后的一天,我居然在三食堂里遇见了皮特,他正指着食堂里的葡萄鱼对大妈说:“来一份。”“你也来这儿吃饭呢?”
我向他打了个招呼。
皮特微笑着点点头,随即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想:“我们认识吗?”“不收人民币。”
大妈拒绝了付现金的皮特。
“我这儿有饭票。”我掏出一张五元的饭票递给他,示意他用这个支付。
皮特吃上了葡萄鱼,也就此与我认识了。 “你怎么跑这儿吃饭了?”我比划着,“你们不是有留学生食堂吗?”
“我听得懂。”
皮特熟练的挥舞着筷子,看起来他来中国有些年头了,“你们中国人‘宰’我们。”
他笑着道。
接着他解释,听留学生宿舍的几个鸡贼的日本人讲,我们学生食堂这边的饭菜比较便宜,同样的一份菜,价格只需要留学生食堂的一半,所以他今天第一次到学生食堂来试试。 “他们已经来过多次了。”皮特一边吃一边对我说,“他们跟你们长得一样,所以经常冒充中国人,到哪儿都不会被‘宰’。”
他接连用了几个“宰”字,可见他对中文的运用已经是炉火纯青了。不过,他脸上的不满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在英国我也是无产阶级,要不然我也不会到这里来留学。”
皮特吃完饭,和我聊天道。
我后来知道皮特的父母是普通英国工人,他本人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年教师,后来因为喜欢中国功夫,爱屋及乌,也对汉语产生了兴趣,所以带着一年的积蓄就来到了中国。 室友们对于我结识了皮特也是相当激动。那时候,来中国内地的外国人原本就不多,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更是凤毛麟角,特别是当时人设还与高贵典雅挂着勾的英国人。所以,即便是穿着草绿色军大衣的皮特,在我们眼中也透着一股子亲民。 江城是座没有春天的城市。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流传于江城大学的一个段子。原本的意思是江城的春天很短,冬季结束后很快就进入了热天。1966年以前,一个江大教授讲课的时候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后来该教授就因此而惨遭批斗,学生们训斥他说这么美好的时代,全国大地一片生机盎然,到处都是春天,你说江城没有春天是何居心? 所以一周以后的篮球冠亚军争夺赛的时候,江城已经进入了夏季。皮特那在也没有穿棉大衣,而我也穿上了裙子。 皮特他们与文学院男篮进行的是冠亚军争夺战,与此同同时,文学院女队也在与外语系女队进行冠亚军争夺。 我看到毕夏和那个妖媚的女孩相隔不远的站在两个赛场的中间,分别抬头望向两个不同的赛场,才想起来他们两个的院系今天也要参加比赛。 前面的比赛已经结束,艺术学院拼尽全力将留学生击败,夺得了女篮第三名,政法学院男队也击败了数学系男队,夺得男篮季军。 女孩拍了拍毕夏的肩膀,二人一同向赛场外走去。 我鬼使神差的走到毕夏的身后,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毕夏转过头,惊讶的道:“你怎么来了?”“我们学院要争夺冠军。”
我神气活现的道,仿佛要参加夺冠的是我,“两场比赛都有我们学院呢。”
此时女孩也转过身来,但没有流露出我期盼的警觉和醋意。 “别走,继续看呀。”
我继续使坏。
“要不……看会儿?”毕夏别过头,望着女孩,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看就看呗。”女孩也表示无所谓,好像闲着也是闲着。
“对了,你们今天不踢球吗?”我表现出与毕夏很熟的样子。
“今天不踢。”毕夏坦然道,“今天是生化队与地理旅游踢。没啥看头,一边倒。”
不远处,王岩和牛阿满等人在向他打着招呼:“走不走啊?”
“你们先走吧,我再看一场。”
毕夏向他们招招手,“汽水还有没有?没喝完就留下来。”
王岩看见了我,也冲我招招手,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我抱之以微笑。 “汽水还剩几瓶,我给你们拿过来了。”
王岩拿出几瓶捆扎在一起的汽水,分别打开,递给我们。
“怎么没有吸管?”我和女孩几乎异口同声的道。
“没有吸管。”王岩耸耸肩,那意思是,你们看着办吧。
“给你吧。”我和那女孩几乎又同时把汽水递给了毕夏。毕夏此时嘴里已经噙了一瓶,一只手正攥着那瓶汽水,另一只手对于两瓶同时投怀送抱的汽水,不知道接哪一瓶是好。
他正犹豫间,王岩一把把我的汽水拿了过去:“你不喝我喝。”我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一时竟无语了。好在很快我们寝室的姐妹们赶到,簇拥着我,为我解了围。 “还有汽水不?”
冷艳见毕夏和王岩每人拿着两瓶汽水发愣,问道,“你俩不喝给我。”
“没吸管,你喝不?”
毕夏把手里女孩刚递给她的那瓶汽水递给她。
冷艳没搭理她,却直勾勾看着王岩。王岩只好把自己手里的那瓶递给她,并说道:“我这一瓶也没吸管。”“不喝他们的,咱们自己有。”
李冬梅一把拉过冷艳,“男生们搬过来好几捆呢。”
“那是给球员喝的,你们凑什么热闹。”
王岩道。
“我们是后勤人员,也很辛苦,喝点不应该吗?”李冬梅回头白了他一眼,“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比赛开始,姐妹们看着左菁菁她们的女篮比赛。我和毕夏王岩等人却与她们背道而驰,看着男篮们。 文学院队今年增添了两个生力军,很厉害。一个是体育特招生,专门打篮球的朱保华。一个是国家级跳高健将,专业运动员孙晓龙,原本被历史系特招的,后因文化课基础太差,本学期不得不转系来到了文学院中文系。中文系系主任在收他转系的时候又传出一句名言:“就算中国字写不利索,中国话好歹说一二十年了,总能说利索吧!”
尽管皮特和那个菲律宾胖子也算是高手,但除了他俩,留学生队其余的几位只能算虾兵蟹将了。 比赛很快见了分晓,留学生队大败。曲终人散的时候,我见到皮特失魂落魄的站在赛场中间,连忙拿了一瓶文学院为运动员们采购的汽水,跑过去送给他。 皮特接过汽水,把吸管拨掉,一饮而尽。随后才向我道谢。 “你们打得也不错。”
我鼓励他道。
“那两个高个子是你们系的吗?”也许是朱保华和孙晓龙表现太好,皮特有点怀疑他们是枪手,于是向我求证。
“当然是啦。”我笑吟吟的回答,“他俩是体育特招生啦,专门为系里打比赛的,就像阿甘一样。”
“阿甘?”
皮特狐疑,也许他没看过电影《阿甘正传》。
“Forrest Gump。”我见他没明白过来,便提示他,“Tom Hanks。”
“噢……”皮特终于明白过来了,“Forrest Gump”。 我回过头,见毕夏王岩一干人等仍然站在操场边,便带着皮特过去介绍。 大家经过一番互相介绍,我终于知道毕夏身边的那个女孩叫“王丽”,是艺术系民乐班的。 “我们要去美食街吃饭,你们要一起吗?”
毕夏邀请我们道。
“吃饭?美食街?”皮特一听到吃,立马有了精神。
“你们请客吗?”我连忙反问道。我知道皮特是个穷洋鬼子,毕夏这几个家伙别是打算打他的土豪。
“我们请。”王岩又接上了话茬,“多你一个不多。再多一个洋鬼子也不算多。”
“你这算是……当上汉奸了?”
路上,王岩偷偷的问我。
“你胡说什么呢?”我气得打了他几锤。
他们又在路上捡了个女孩,是王丽的闺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美食街杀去。 我们恰好是三男三女,皮特是我带过来的,自然是跟着我的步伐,王丽与毕夏似乎是一对儿,他俩自然走在一起,剩下的,就只有王岩和那个闺蜜了。他们貌似也不是太熟悉,走在一起颇有些尴尬。 “贵姓来着?”听王岩这口气,闺蜜以前作过自我介绍的,但被他给忘记了。
“姓魏。”女孩回答道。
“魏什么?”皮特插了一句有些歧义的中文,其实他的本意是在问女孩的名字,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语气,仿佛在问女孩为什么姓魏。
“为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爸爸就姓魏。”女孩不知道是幽默还是脑袋缺根筋,如此回复道。
大家哄然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那女孩叫魏芳,与王丽同班。 我们在美食街那家常去的饭馆里坐下,点了一个牛肉火锅、一个免肉火锅,还有辣仔鸡什么的。 “你们中国人真残忍,兔兔那么可爱,你们居然吃它。”皮特假腥腥的说道,但夹着兔肉的筷子却一直没停。
中国有句老话叫“入乡随俗”。毕夏和王岩嘴里冒出了许多我闻所未闻的“民俗”,换着法的让皮特喝酒(鸡尾酒的概念你偷换一下也就罢了,但鸡头酒鸡腿酒又是个什么鬼?),终于把他灌了个酩酊大醉。当然,他们二人也没少喝。 穷洋鬼子皮特是我带出来的,我得负责把他送回去,不然出了外交事件,学校对我记过都是轻的。我们打了个的,我坐在前排,毕夏和王岩架着皮特坐在后排,把他送回了宿舍。 大门口的保安平时对我们管理相当严格,除了新生开学,出租车都只能开到大门口。但这次看到车里坐了个货真价实的洋鬼子(日本人得喊两句“八嘎”方能验证),而且确实醉得如同烂泥一般,立即予以放行。 毕夏感慨虽然新中国已经建立多年,但中国人对于外国人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外国人哪怕是非洲丛林里的外国人在中国一直享受的是超国民待遇。 两人把他送进宿舍,丢在床上,起身要走。我怕皮特着凉,过去帮他盖上被子。就在此时,皮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上了床,并翻身把我压在身下。 我奋力反抗,毕夏和王岩也过来帮忙,但皮特身高力壮,两个人都无法将其与我分开。毕夏无奈,只好对着皮特的脸上打了一记重拳,将其打晕过去。 待我们从留学生宿舍出来,王丽和魏芳已经等在门口。 毕夏说我要送王丽回去,王岩你送她们俩先回寝室吧。 王岩便陪着我和魏芳一同向宿舍区走去。没走多远,王岩问我们道:“你们知道咱们学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日式的房子吗?”我俩均摇头表示不知道。 “因为我们学校过去是日本人的兵营。”
他又指着路旁的一座建筑,“这里,就是过去的日军司令部。”
他又跺跺脚下,“这座山下有一条巨大的防空洞,也是日本人修建的。还有你们女生宿舍,过去都是鬼子兵的宿舍。”
“我说呢,王丽为什么不愿意住在学校?”
魏芳如梦方醒的道,“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这你就傻了不是?”
王岩又笑道,“住在学校宿舍里,能半夜三更带男生回去不?”
一阵酸意突然从心里泛出,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很喜欢他。我为自己委屈,慢慢的哼起一首歌: 我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地爱你 你是否为我的付出表示在意 我用这样的执着优柔地对你 你是否为我的期待满怀歉意 音乐缓缓响起 听见自己说爱你 摇摆梦的旋律 幻想拥有你的甜蜜 哪怕你我感情的皈依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哪怕你我感觉的距离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哪怕你我投射的眼睛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 哪怕你我最后的背影 一个安静一个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