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臣女的生母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角色,臣女也未见过。”
白烨宸眉梢一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此话如何说起?”
宁玥淡然的说道,“臣女的生母身份卑微,生臣女时,身侧无人照料,待父亲赶到时,只来得及将臣女托付给父亲,便难产而死。父亲怜悯,将我抱回王府,故而臣女也未见过生母。”
“臣女闲暇时也曾想过她是何人,又是什么身份。细细思量,若是她身份显赫,家教森严,又怎会未婚先孕?哪怕她一时糊涂,却不会在生产时,连个贴身照顾的婢女也无。王府中人,都说她身份粗鄙,臣女觉得也不无道理。”
白烨宸静静地听着,清酒在他的唇齿间打了个转儿才被他吞入腹中,酒香萦绕在唇齿间,淡淡的,就像对面淡然的宁玥。少女脸上一片恬静,好像说的并不是她自己的身世,语气不卑不亢,既不沮丧也不自怨自艾。白烨宸又抿了一口清酒,“二小姐就没怨你的生母吗?”
宁玥放下筷子,手拄着桌面,拖着软软的香腮,“左右不过是个苦命人,有何可怨?”
白烨宸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盅,意味深长地问道,“若是有一日,二小姐发现自己的母亲并非寻常人,还能如眼前这般平静淡然吗?”
宁玥收回目光,望着对面的白烨宸,清冷的目光与白烨宸灼热的视线交汇,她微微一笑,“难道要让一个死人决定我的命运?”
今生,就算是贵为帝尊的白烨宸,也休想决定她的命运。白烨宸一怔,唇角一勾,惯有的温和笑意又挂在了唇角,“二小姐真是个妙人。”
宁玥却没有接话,只是拿起银筷,优雅地吃了一口小菜。白烨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也吃了一口碗中的菜,细细咀嚼,似在回味方才宁玥的话。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直到宁玥再次为白烨宸布菜,白烨宸才惊觉自己这一顿,吃的比平时要多些。对面的少女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就能让他心安多食。下意识地,白烨宸开口问道,“朕很好奇,二小姐对封世子当真不喜?”
倚月楼上,封煜读着白烨宸的唇语,握着杯盏的手微微一紧,目光不由得落在宁玥脸上。“中秋宴,你做月团,他赠你紫浆果;你落水,他送你斗篷;李炎彬上门提亲,他替你强势回绝;听说这次澜山诗会,也是封世子及时赶到,救了二小姐。若是寻常王城闺秀,莫说封煜相助,便是默默瞧着他都心动不已。”
白烨宸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来。宁玥听着白烨宸婉婉道来,原来,她和他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有了这么多牵扯?缓缓抬起眼帘,宁玥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喜或是娇羞,她抿唇一笑,淡淡地说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白烨宸眼角一挑,示意宁玥继续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宁玥平静地说道,“臣女与世子之间,便是如此。”
“君子之交淡如水?”
白烨宸低低呢喃,细细回味了片刻,不知为何,竟忽觉抿入口中的清酒香醇起来。倚月楼中,封煜看着宁玥的目光却是一深。一顿饭,就在白烨宸断断续续的试探中结束。白烨宸依旧坐在窗边,他的目光追随着宁玥的身影,直到马车车帘垂下,再也瞧不分明为止。顾雨墨不知何时已躬身站在他的身侧。“宁玥身边的红衣侍女是何人?”
白烨宸的目光落在与小厮并坐的红菽身上。“据说是封世子于重阳节当日所赠之人,名叫红菽。重阳节那日,李炎彬府邸无故走水,死了几名婢女,其中有一人便叫红菽。若属下所料不差,此红菽便是李炎彬府邸中的那个红菽无疑。她母亲是名私塾女先生,精通账务,已去世多年。”
顾雨墨言简意赅地说道。“李炎彬?”
白烨宸眉梢一蹙。“是的。红菽父亲不详,母亲过世后,被牙婆子卖到李炎彬府上。只是……”话落,顾雨墨微微一顿,“属下又查了下她的母亲,似乎,曾经与那位夫人有些渊源。”
白烨宸眉梢一挑,目光一转,落在顾雨墨的身上,无形的帝王威压顿时显露出来,顾雨墨只觉后背一凉,已被冷汗浸湿。“何时的事?”
“大约在十四年前,那位即将临盆时。”
“宁王可知此人此事?”
“这……十四年前,先帝把知情人基本都杀光了,属下,属下没有查到宁王是否知晓。”
顾雨墨迟疑着说道。白烨宸半眯着眼,眸色渐深,“宁玥将红菽揽在身边,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之?”
“属下不知。”
顾雨墨抿了抿唇迟疑地说道。白烨宸垂下眼帘,望着桌前的酒杯,清澈的酒水倒映出他俊美的容颜,他似乎又瞧见宁玥平淡清浅地坐在对面,处变不惊的模样。今日,他多方试探,可她说的全都是坊间所言,虽无一句不妥之处,却无一句是他想听到的!白烨宸唇角一抿,许久方开口道,“当年的事,不必追查了。可今后的事,却不可不妨,不可不慎。”
“陛下的意思是?”
顾雨墨不解道。“你对宁王府的掌控还是太低了。既然你不知道宁王到底知道多少,宁玥到底想做什么,那就找个人来帮你看着就是。”
白烨宸轻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顾雨墨恍然,“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还有宁玥身边那个绿芍,今日,她一掌便将骏马击毙,朕瞧着她武功虽不及你,只怕也相差不远。”
白烨宸忽地开口道。顾雨墨心中一凛,“属下明白。”
“张府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陛下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属下安排了十人在张府附近盯着,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顾雨墨面色一正,恭敬地回道。白烨宸点点头,“回宫。”
倚月楼中,封煜直到白烨宸离去,依旧没有起身离开,他回想白烨宸方才的话:宁玥将红菽揽到身侧,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若是有意为之,她对那位的事,又知道了多少?这恐怕才是陛下最想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