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召云从天福茶楼出来后,便回到王城驿站中,他在驿站中沉吟半响,便对王鹤轩说道,“本殿要见埋在天烬的甲级细作。”
王鹤轩一怔,缓缓说道,“殿下,如今我们在苍淼的细作十有八九都被封世子除掉了,若是再冒险见甲级细作,只怕是不妥。”
百里召云抿了抿唇道,“你下去安排吧。”
王鹤轩便不再多言,沉声应道,“是,殿下。”
待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时,百里召云的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那人单膝跪地,却并没有说什么。百里召云坐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的皑皑白雪上,语气淡然地说道,“秦起遗作是重中之重,本殿走后,你务必要将秦起遗作的事打探清楚。”
跪在地上的人影缓缓点了点头,并未应声。百里召云依旧没有看他,他沉思片刻,才再次开口道,“宁王府的二小姐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你若无必要,不可正面对敌。不过,你要想办法让他们之间生出嫌隙来。”
跪在地上的人影依旧没有应声,他静默地跪了一会儿,见百里召云不再交代什么,这才悄然站起身退了出去。百里召云依旧默然坐在窗前,好似他屋中根本不曾有人来过一般。*与此同时,天烬陈丞相的府邸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陈丞相坐在书桌前,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朱笔亲书的圣旨,这是昨日入宫后,新帝亲手交给他的。书房外响起陈钰彤的声音,“父亲。”
“进来吧。”
陈丞相低声说道,陈钰彤推开房门,款款而入。陈丞相静静地打量着入门的少女,此刻已是深冬,陈钰彤穿着一身紫色的冬衣,披着白色的狐裘,一举一动间说不出的尊贵与温婉。陈丞相示意陈钰彤走上前,这才将桌上的朱笔圣旨合拢递给她。陈钰彤一怔,缓缓打开圣旨,面色微微一变,“父亲,陛下竟然要……。”
陈丞相点点头,随后,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沉声道,“古往今来,历代朝中都是由丞相统辖六部,宁王掌管户部,却因有勤龙之功而被封外姓王,就连本相也不得不礼让三分。他的女儿宁瑶,不论才情还是心智都与你不相上下,可如今你却被他的庶女压过一头,实在是可恨。”
陈钰彤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说道,“女儿无能,几番算计,竟不能让宁玥出丑,反而还让她名动王城。”
陈丞相冷哼一声,“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只因一个庶女便把你的心气磨灭了,你也不配为我陈家最优秀的嫡女。”
陈钰彤神色一敛,恭敬地回道,“父亲训诫的是。”
陈丞相见陈钰彤虚心受教,脸上神色一缓,徐徐说道,“宁瑶如今封为和安郡主,不日将嫁入苍淼,李暻雯被罚后便闭门不出,王城中能与争锋的人,便只有宁玥了。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一招展翅,还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不成!若是宁王获罪,她就算再聪颖,没有一个显赫的出身,又能得意多久!”
陈钰彤心中一凛,沉声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陈丞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圣旨,“年后,陛下便会正式将这道旨意颁布执行,本相只要稍作布置,便可让宁王获罪下狱。”
陈钰彤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零散在陈丞相书桌上的三铢和四铢,两只纤纤玉指缓缓捻起一枚四铢放入掌心,小手紧握,随即一番,她手心的四铢已经翻了个面,反面朝上了。陈丞相笑着点点头,“只是,这中间怎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得钰彤帮为父思量思量。”
陈钰彤抿了抿唇,看向掌心的四铢,“此事陛下筹谋多久了?”
陈丞相想了想道,“为父估摸着有月余了。”
“那应该来得及。”
陈钰彤徐徐说道,随后,她左手拎起四铢的一个边角,右手的食指轻轻覆盖住四铢币面上的一个角落,目光深深地看向陈丞相。陈丞相一怔,片刻后他朗笑道,“钰彤,你果然聪敏,此事为父知晓该如何做了。”
陈钰彤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容来,她再次开口道,“父亲,如今已近年关,是各府采买的重要时机,父亲可以给邓家、徐家、周家的人都打个招呼。”
陈钰彤一边说,一边伸手将陈丞相桌子上的散落的四铢一一拾起,将它们全部收拢入掌心,“想来这会儿宁王正忙着梳理今年的账务,只要数目不差,他是不会注意到这等小事的,父亲,你说是吗?”
陈丞相看向陈钰彤的目光一深,“钰彤果然思虑周到,此事就按钰彤说的办。”
话落,陈丞相语气一顿,“钰彤这么聪颖,又貌美如花,是这世间难得的贤内助解语花,难道就非封世子不可吗?就凭你的资质,若是进宫,与为父前朝相呼应,便是皇后也不是难事。”
陈钰彤脸上的笑容一敛,她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圣旨放回书桌上,“从八岁那年起,女儿的心就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再也避不开,逃不掉,毁不了。女儿不求能与他两情相悦,只求能入他府,在他烦忧时递上一杯热茶,便是全了这份心了。”
陈丞相抿了抿唇角,淡淡说道,“罢了,待宁王此事一了,为父便请封世子过府一叙。”
陈钰彤顿时面色一喜,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钰彤谢谢父亲成全。”
陈丞相缓缓说道,“只是,若他对你连这么一点怜悯之心也无的话,你便不可再蹉跎岁月,最迟明年便要入宫。”
陈钰彤眼眶一红,哽咽道,“女儿明白。若没有家族的培养与教导,女儿不过是普通女子,断然没有今日,父亲能容忍女儿随心这许久,已是对女儿的宠爱。女儿不是那不知好歹,不明分寸的痴女,定然不会辜负父亲和家族的期望。”
陈丞相这才转怒为喜,安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