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到户部的时候，白烨宸果然已经带着一众朝臣等候在内。宁王忙单膝跪地，“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白烨宸微微一笑，亲自将宁王扶起，语气温和地说道，“无妨。朕听说宁王府二小姐今日及笄，爱卿沐休，为小姐主持及笄礼，朕本不应打扰，只是五铢币已经推出将近一月，朕有些忧心，这才贸然而来，爱卿不会怪罪朕吧？”

宁王垂首，连道几声不敢。白烨宸的话虽然说得客气，面色也很柔和，可宁王却知这位少年帝王不过外表温和，性子却是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从先帝在位时，宁王有勤龙之功，得先帝器重，授命主管户部。白烨宸虽然登基不过两年，可他的才华却远胜先帝，宁王从来不敢小觑他。此刻，听闻白烨宸说到五铢币的事，宁王略一沉吟，方谨慎地说道，“陛下，从去年年底开始，陛下有意在民间推行五铢币，代替四铢币，户部便开始着手四铢币的回拢事宜，截止上元节，共回拢四铢币八十万文。经过锻造，铸成五铢币将近七十万文，另外，又开采铜矿，新铸五十万文，共计一百二十万文。”

宁王看了一眼白烨宸，只见他面上笑容不变，一副凝神静听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户部虽然铸造了一百二十万文五铢币，却不敢一次性投放到民间，毕竟还有商贾也在陆续铸币，他们的投放，户部很难准确进行管制。”

“那这一个月来，户部到底放出多少五铢呢？”

站在白烨宸身侧的陈丞相，眉梢一挑，看向宁王问道。宁王看了陈丞相一眼，垂首道，“这一个月来，户部总共放出四十万文五铢。”

陈丞相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宁王，你不是在逗本相吧？户部回拢的四铢都有八十万文，你放出的五铢才四十万文，是回拢的四铢的一半。虽说五铢的重量确实比四铢重，可以采买的东西也要略多，宁王这么做，真是不遗余力地推行五铢啊。”

众所周知，若是朝廷发放的纹银少了，纹银的价值就不是以其重量来划算，其价值会有所提升，到时不仅会造成纹银兑换的混乱，更会扰乱市场原本已经形成的秩序。宁王看了陈丞相一眼，对方的冷嘲热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平静地说道，“陛下，这次缴纳纹银的商贾，王城中共有三家，整个天烬共有二十余户，其中……并不包括昌城那位。”

宁王一顿，看了白烨宸一眼，这才继续说道，“据户部估计，市集中使用的铜币里，四铢约占五分之三，经过各方回拢，目前已不足五分之一。而新五铢目前的量已经超过五分之二，若是户部再不控制量的话，只怕会造成物价上涨……。”

陈丞相冷笑一声，“宁王，你少在这危言耸听！别说这些商贾大户从未铸过铜币，一下子根本放不出这么多五铢，就算他们有这么多五铢，他们又怎么敢比朝廷户部放得还多？还是说，宁王觉得陛下的诏令有问题？根本就不该将铸币权下放给商贾？”

陈丞相语气刁钻，竟然将这大逆不道的帽子扣在宁王头上，宁王呼吸一沉，却不接陈丞相的话，只是面色诚挚地看向白烨宸道，“陛下，微臣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五铢币，可是，从陛下诏令颁布以来，微臣每日让户部的人到市集核对各家铜币量，这里是户部整理的账册，陛下可以过目。”

白烨宸接过宁王呈上来的账册，细细查看，结合年前宁王提交的上年账务总结，数额并无太大差距，显然是下了功夫的。良久，白烨宸将账册一合，欣慰地说道，“宁王辛苦了。”

陈丞相面色一变，知晓那账册必然没太大问题，他故意提早放出风声，让邓家等大户商贾早户部回拢四铢，邓家那位少主更是精明，在正月时，更是放出了一百多万五铢币，他虽然知晓，却没有禁止，就是想造成百姓恐慌，采买混乱，不成想，宁王竟然深谙户部财政管理之道，用户部放出的五铢量调节整个天烬的五铢量，他小瞧宁王了！陈丞相看着宁王，眼眸一深，冷冷地说道，“既然放出量没有问题，那还请宁王把这一个月所有与五铢相关的账册取出，由陛下核对。”

宁王单膝跪地，对白烨宸说道，“陛下，这也是微臣正想禀报的。如今，五铢刚刚放出不足一个月，而且还是以商贾为主的形式，其中人为影响的因素太大，老百姓对五铢的接受程度，认可程度，五铢对采买的影响，都不能从账册反应出来。若是陛下要根据账册修改政令，微臣觉得还为时过早。”

陈丞相听了宁王的话，也快步跪在宁王身侧，“宁王，之前你便说商贾放出的五铢太多，既然如此，陛下才更应该查账，也好限制商贾的投放量。”

宁王顺口接道，“陛下，眼下事情并未到那等地步，朝廷的指令朝令夕改，以后还有何人遵从？”

“难道要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才去修改诏令不成？”

“户部自然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等地步。”

“宁王，陛下要核查五铢，你三番两次推脱，可是户部里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没有，只有户部上下一颗颗赤子之心！臣不是不愿陛下核查五铢，如今五铢才刚放出，自然会发生许多不可预估之事，只要户部保有足够的五铢，自然可以及时调整，如今核查五铢，一是费时费力，二是所得结论并不足以做参考，三是还可能会影响陛下对五铢的判断。故而臣不建议核查。”

“宁王！户部身为臣子，满足陛下要求本就是职责，至于核查结果如何，有用无用，是陛下说了算！”

……“好了！”

白烨宸冷声说道，虽然声音并不如何大，却让陈丞相与宁王住了嘴。白烨宸来回看了下两人，微微一笑道，“朕，今日不核查五铢，只查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