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夕这一晚都没有怎么睡, 她的脑子很乱,里面堆积了好多事情,一直到外面的天蒙蒙亮,她才勉强入睡。 等她起床, 已经快到下午, 好在拾月有姜暮雨, 她才不至于那么慌张。 逢夕给姜暮雨发了条微信, 说自己下午再去。 姜暮雨知道她昨天生日,心里有数:【放心,有我在这边呢, 你慢慢来。】 逢夕放了心, 看眼时间, 索性也不着急, 收拾好后直接吃午餐就好。 她扎起头发, 动手整理了一部分礼物。 昨晚收到的生日礼物都被搬来放在她这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在整理时想起宋昱时送的那个公寓,不由有些出神。 昨天收到的时候还没想这么多,一夜之间, 情况变化太大, 这个公寓对她来说的意义不免更深了些。 等宋卿时结婚以后,她肯定是不会再去玺悦壹号, 宋宅应该也会来得少了, 再除去沈宅……逢夕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北城之大,竟是无容她之处。 到头来, 只剩下这一处公寓了。 这样也好。要是宋大哥没送的话, 她应该也会努力一下, 自己买一套,这回倒是省了很多事情。 北城寸土寸金,一套公寓价值不菲,她很感激这份厚礼。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几乎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有它作为最后的退路,她至少可以不用那么慌。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无家可归。 逢夕一样一样地拆着礼物,直到拆到一个熟悉的锦盒,在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她眸光微凝。 ——是一只高冰种的翡翠手镯。 在看清的那一秒,她觉得手上的重量都有些沉了起来。 她记得,这是祝杨托柳秋秋送来的。可她收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个盒子里会是这个。 她和祝杨只是萍水相逢,并无多少私交,原以为对方送来的只是个普通的礼物,没想到却这么贵重。 逢夕给柳秋秋发消息,说明了这个事,她处理这种事也没有经验,便问柳秋秋她是给他转账过去好,还是等他生日了还一份礼比较好。 就这个种水,价格起码要在六七位数。她不觉得她与祝杨之间的交情配得上这一份礼。 柳秋秋:【安啦,宝贝,要是实在不好意思那你就多戴戴,他的心意也就到了。】 柳秋秋:【你给他钱他不可能收,他们这些人我还是了解的,给女孩送东西怎么可能要钱,多掉面儿呐?】 柳秋秋:【要是想给他钱,还不如你多戴两次来得让他开心。】 还真别说,这个祝杨最近对逢夕的这一系列举动都有点让她刮目相看了。 逢夕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然好像怎么处理都不是太妥当。 她暗自在心中记下这一份。 当时以为对方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玩,但这份礼物着实是有心了。 昨天收到的礼物实在太多,她又拆了好一会儿,也仅是拆了一半。逢夕准备有空再继续,先换衣服下楼吃饭。 在挑选今天要戴的饰品时,她想起柳秋秋的话,于是便将目光落在那个手镯上。 昨晚玩得太嗨,早上他们都没起得来,宋诗谙刚起不久,宋卿时也是,早上没去公司。 是以逢夕下来吃午餐时,原以为没什么人,没想到岑兰凌和一双儿女都在。 看见宋卿时,她有些紧张。 是做了坏事以后,再次见到对方时油然而生的紧张感。 岑兰凌正给宋卿时端了杯蜂蜜水,“昨晚怎么喝这么多?”
看见逢夕下来,她忙让阿姨再去端一份午餐来。 宋诗谙注意到逢夕的穿搭,刚夸了一句:“阿夭今天真漂亮。”
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了逢夕手上的手镯:“手镯也好看,好显白呀。”
几乎是立时,宋卿时抬眸望来,目光直接定在她的手腕上。无声之中,眸光微深。 一个陌生的手镯,并非他所送。 而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的手腕上第一次戴的东西不是由他所送。 宋宅有好几处餐厅,分大的和小的,如若不是家宴,大家多是分开用餐,很少聚在一起。主要是大家工作时间不同,用餐时间也不一致。 今天他们所坐的餐桌是圆形的,还有好多空位,逢夕在心里犹豫了下后,还是拉开了宋诗谙旁边的位置。 而宋诗谙和宋卿时几乎是面对面而坐。 好像没有不对。 可是又好像处处是不对。 宋诗谙并未多想,正好方便了她欣赏下这个镯子。这些东西拥有得多了,他们多少都能懂一些。看完以后,宋诗谙也给了肯定:“是块好玉。”
岑兰凌随口一说:“女孩子戴玉好,玉养人。”
“是啊,而且这个颜色戴在阿夭手上好漂亮,太显白了——哦,也不是,是阿夭本来就白哈哈哈。”
宋诗谙笑说。 阿姨将她的饭端来,逢夕接过来,忽然听见对面的人问:“是谁送的礼物么?”
逢夕只用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她还记得上次宋卿时对她的叮嘱,以及对祝杨的评价。而她现在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大咧咧地戴着祝杨送的礼物? 她的犹豫即使只是一秒,对面的人也能够精准捕捉。 她知道,他已经察觉了不对。 于是,她便只能如实答道:“是祝杨托秋秋送来的礼物。……他一片心意,我就想着说,要不还是戴一戴。”
……好像不对。 逢夕补充:“应该不会有交集了。”
还是不太对。 不,是怎么解释都不对。 她第一次觉得语言竟然如此苍白,使不上力气。 宋卿时定定看她两眼,却并未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吃饭。 他昨晚确实喝得太过了些,很多年没喝到这个程度。也不知昨晚柳秋秋他们发的什么疯,几乎全都可着他一个人来。 一整宿都不太安宁,梦里也梦到了她。 只是,如若醒来不能与她有什么亲近,那这个梦就不算是个好梦。 他问逢夕:“待会去拾月?”
逢夕猜得到他大抵是要送自己去,但是她好像也改变不了事情走向,于是便只迟疑地应了声。 果然,听得他说:“我送你。”
她始终低头看着碗中饭粒,“好。”
这么一会儿下来,他看起来都挺正常的。所以昨晚,他确定是没有意识的。 她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宋卿时手里拿着汤匙,一下一下地搅动碗中的汤水,莫名有些燥意。 三个女人自成一台戏,聊着许多事情。 昨天见到了不少平时没见的人,自然也有许多话可聊。 聊着聊着,岑兰凌毫不设防地顺口说道:“你跟章筠不是加了微信么?以后可以多聊聊。”
宋卿时抬眼问起:“谁?”
岑兰凌撇头看他,声音忽顿。她缓缓品过味来,连忙解释道:“昨晚夕夕和章筠聊得很好,聊着聊着她们就加微信了。”
眼看宋卿时皱起眉,眸光冷下,俨然是对自己的怀疑与不满,怒火兴许正在积聚,岑兰凌捏了下手心,无奈道:“真的。”
——真不是她的刻意安排。 岑兰凌知道他这是在摆什么脸子,无非是担心她是故意让章筠与逢夕联系上,让她们加了微信,以后再借此动什么手脚。 母子俩最近因为章筠的事情已经吵了数回,她知道他这是不希望自己将手伸到逢夕身上。 逢夕由他带到今天,他对她的在意和保护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一直以来的底线就是不许动她。 他们对于联姻的事怎么吵怎么闹都行,但不能用她去做这个筏子。 宋卿时面色仍是冷然,谈不上信与不信。 他并没有想到她们会加上微信。这对他来说是个意料之外,有些突兀。 逢夕只是听着他们说话,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场面僵持,她笑了笑,佯装无事地轻松道:“是啊,章筠很厉害。”
宋诗谙都不知道妈妈和哥哥怎么又吵起来了,明明听了全程,却是听不懂。不过她也习惯了,见好不容易有个自己听得懂的声音出现,她感兴趣地问:“怎么个厉害法?”
逢夕看见,宋卿时也看向自己。 他也好奇自己的答案。 她将章筠参加了个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他便问:“你喜欢这个?”
逢夕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很酷。”
闻言,他放下些心,颔首。听见只与章筠有关,他便没再在意。 至于别的,他倒是不会多说。他鲜少干涉她交友。 见他总算信了,没再与自己算账,岑兰凌也松口气。真是的,怎么越长大越凶了呢?有时候气场压下来,竟是连她都会被惊住。 刚才如果圆不回来,或者说,真是她让她们加的微信,今日他恐怕轻易和自己没完。 岑兰凌蹙起眉。明明是这般好的一门亲事,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拖着拖着,难不成还能拖过去么? 一顿饭下来,岑兰凌越想越乱,她试图将宋卿时叫去一边再说些什么,但是他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抬手阻止,带着逢夕离开,并无给她再说那些话的意思。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岑兰凌眉心都要拧死了。 - 宋卿时亲自开的车,逢夕拉开副驾驶的门,在扣安全带的时候,她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的手腕上扫过。 她垂下眸,只能佯装不知。 “昨晚睡得不好?”
他注意到,她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好,提不起什么兴致,看上去有些疲态。不知是昨天累到了,还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与他提起昨晚,逢夕总有些不太自然。她摇摇头:“可能就是没睡饱,晚上早点睡就好。”
宋卿时捏了捏眉骨。昨晚几点结束的他也没什么具体概念,本来还想去找她,后来也没成。 “结束得很晚吗?”
“你喝醉了,是不是都不记得事情?”
他颔首,“昨晚喝得比较多。”
她悄无声息地释然,弯弯唇:“也没有很晚。”
抵达拾月后,逢夕解开安全带,手已经握上了车门。他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阿夭,不要和祝杨接触太多。”
他怕她玩不过。 逢夕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神色,只是听得她问说:“你说,会不会,以后我没有嫁在北城?如果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地方,那是不是很难见面了?”
她声音有些轻,缥缥缈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说起祝杨后提起这个。 祝杨是申城人。 宋卿时的眸光一寸一寸地沉下去,“你想嫁给祝杨?”
逢夕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她回过身说:“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假设。”
他沉声:“不会有这个如果。”
宋卿时紧凝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神色中读出什么异常。 逢夕不知道,他说的是她不会嫁去北城以外,还是说他们不会很难见面。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吻确实过硬,他软下几分,道:“怎么突然考虑到这些?”
她笑了笑,仍是轻松的口吻:“没有,就是有感而发。”
话音落下,她拉开车门就跑进去了,远远地与他挥手道别。 逢夕往里走,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 她不会告诉他。 刚才的假设里,重点在于:如果我们以后不在一个地方。 她只是想知道,如果他们真的不在一处,那么时日一长,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疏远,逐渐陌生……? 她有点难以想象那会是什么模样。 毕竟,她从与他认识开始,就不曾有过什么长久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