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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太太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半晌,直看得盛维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大老太太方才是慢慢地转过头去,而后幽幽道:“怎么?”“你这是……后悔了?”
声音不大,但里面的意味却是难言。 “娘?您……” “您……说什么呀?”
盛维脸色一白,头上也是急的有些冒汗了。 “怎么?不是吗?”
大老太太拄着拐杖,重重地一敲地面,沉着声音道:“那时候,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
“可偏偏是你们两夫妻,非要说孙家是个良配,那孙秀才也是个有才的,将来必有大前程!”
“可现在呢?”
大老太太冷笑一声,言语仿佛刀子一般,狠狠地插向盛维。 “怎么又后悔了?”
“娘……” 盛维无言,根本就无话可以应对。 毕竟,大老太太所说的,确实都是真的。 …… 盛长权没有耽搁多长的时间,只是让小桃先回西府去将他留在老宅那里的药箱给拿来,而他则是乘着马车与品兰、明兰一起,准备去往淑兰的婆家,孙家。 “哐当!”
“哐当!”
“……” 因为此时的马车都是使用木轮子制成的,也没有什么弹簧可以减震,再加上宥阳城中的道路也不如汴梁那般宽敞、平坦,所以赶车时难免是会有些摇晃、响静的。 “品兰姐姐,这孙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而且,他们家里人的性情又是如何?”
车上,品兰和明兰两个坐在一边,二人相互倚着,显得极其亲昵,而盛长权则是另坐一边,闭目养神。 不过,因为接下来有可能是会要针对孙家,所以此时,在赶去孙家的路上,他却是想着法子,故意试探地问了一句,企图能从品兰这里多了解些他先前不曾知道的事儿。 因为明兰也没有对他详说过孙家的情况,所以盛长权便是想要从品兰这里多了解些。 “孙家?”
听到盛长权问起这个,品兰原本开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了起来,而后,她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明显是厌恶的神色来。 “这孙家,不过是个破落户而已!”
“哦?”
盛长权故作不知,只是惊道:“品兰姐姐,这怎么说?”
品兰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不好,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就算现在不说,但等今后,盛长权接触对方的时间久了,那也很难是能隐瞒得住。 故而,品兰也只是略微地顿了一下,就直言道:“长权弟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嗯,你说!”
品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明兰,撇了撇嘴:“其实,你姐姐也是知道的,那孙家根本就是个腌臜东西!”
“呀,品兰姐姐!”
明兰嗔怪着推了一把品兰,言语中则是有一丝嗔怪,似乎是在嫌弃她说脏话,没有女儿家的体面。 “唉,没事儿!”
品兰摇摇头,倒是一点儿也没把自家的粗话给当回事,她只是望着对面的盛长权,继续开口解释道:“长权弟弟,你是不知道!”
“其实,那孙家要不是因为娶了我姐姐,得了我家的嫁妆,他家现在怕是连顿饱饭也不一定能吃得上呢!”
“什么?”
这一点,盛长权倒是还真不怎么清楚。 虽然他知道孙家是不怎么富裕,但怎么也没想过他们家竟然会这么惨! “不是说这孙家出了个秀才的吗?”
“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
盛长权着实是有些想不通:“难道,他还不能开个私塾,或是找个东家,教教学生以供自家生活所需吗?”
在本朝,秀才的功名虽然是会有一些特权,但更多的则是在政治地位上体现,于钱银上并没有太多的福利。 当然,对于秀才当中最优秀的那一批人,朝廷也是会很重视的,但除了这些人,余者则就是没有什么优待了,要想能获得富贵,那就只有继续往上考,得中举人业位才行。 因此,一些寒门秀才在自己不能得到朝廷颁发的廪银时,时常会到富贵人家里充当西席,以教育对方族人子弟来换取生活所需。 而一般来说,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也是会对这样的西席先生极其优待的,毕竟,除了秀才公本身的地位之外,也难免是会有些投资的意味。 谁知道这群人里面是不是会有一两个能成为举人,而一旦成了举人,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呵!”
品兰听完之后,却是摇头冷笑一声! “不是我说话难听,而是那孙秀才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
虽然姐姐淑兰已经嫁给孙志高了,但品兰却鲜少会唤他姐夫,当然,当面除外。 毕竟,那时候是没办法,就算她不喜欢,但是也要考虑到她姐姐的情况。 不过,在私下里,品兰是极其厌恶对方的,根本就不愿意与他沾上一点儿的关系。 这时候,明兰也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品兰不断吐槽出来的话。 “那孙志高,说好听点的,是个秀才,但实则对方根本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他不仅是志大才疏,就连人品也是极差的!”
品兰皱着细眉,脸色十分难看! “说起来,明兰或许是知道这孙志高是个什么人,但长权弟弟你肯定不知。”
品兰在马车里的锦垫上动了动,换了个坐姿,而她的手里则是无意识地揉捏着一方帕子,似乎是将其视作了自家的“无能姐夫”——孙志高了。 她一边蹂躏着手里的帕子,一边开口道:“那孙志高一开始倒也不错,六岁读书,十一岁的时候,也是顺利地通过了县试、府试,考过了童生。”
“而且,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更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顺利地考中了秀才。”
品兰开始简述孙志高的平生,向着盛长权解释着孙家的具体信息。 “只是,在孙志高中了秀才之位后,就再也没了读书的心思了,整日里,不是与一群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就是寻着些所谓的‘文坛宗师’到处写诗做赋,想要以此扬名!”
“可是!”
品兰话音一转,却是赤裸裸地掀开了那些“文坛宗师”的丑陋面容:“那些所谓的‘文坛宗师’,根本就是一些个混吃混喝的骗子而已!”
“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前辈名宿!”
说到这里,品兰的脸上也是露出了浓浓的讥讽之味,道:“而这些骗子,其实也早就在宥阳城里传了个遍了,旁人都是视他们于无物,把他们当成笑话,可偏偏就那孙志高把他们当成宝,一个个地给供成了大爷!”
“不仅整日里好酒好菜的供着,就连钱银也是献出去不少,甚至,要不是因为他败光了自己家的产业,他到现在还是一般呢!”
“……” 在品兰的讲述里,盛长权也终于是明白了孙家的具体情况。 原来,这孙家在早些年的时候,倒也是个颇有余资的富裕之家,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最起码是能保证几人的小康生活,且还能供孙志高读书。 要不是因为孙家底子好,那孙母孙黄氏也不可能就凭借着她一个寡妇就能将孙志高养大,且还能供他读书写字,考中了秀才。 说起来,在孙志高十二岁那年考中秀才的时候,他们孙家的产业就已经是不怎么凑手了,因为孙家先前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土地。 而在这么些年里,孙志高读书的花费可是不小的,若非是孙黄氏变卖了家中大部分的田地,那她也根本不可能供得起孙志高进学! 不过,孙志高在考中秀才之后就飘了,觉得自己是个有状元之资的大才。 不,不对! 应该说,从那时候起,这孙志高就已经是在心里认为,他自己就是未来的状元了! 似乎,只要时机一到,他就能马上考秋闱,然后考春闱,最后再殿试,等张开眼睛的时候就直接是官家亲点的状元公了! 也不知道对方的脑回路是怎么构成的,但他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也是打心底里觉得他自己就是这么优秀的。 也不知道这股自信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听旁人夸赞时而慢慢养成的,总之是“神秘”的紧! 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对方的胡作非为,那孙家才会败落的这么快,只是短短一年就已经是将孙家剩下的家产全都败光了。 因此,在失去了所有自己能失去的东西后,孙家,或者说孙志高也终于是开始正视自己的未来了。 而之所以这么说的原因则是因为,自打孙志高考中秀才之后,孙黄氏就再也没管过孙志高了,随他怎么胡作非为,任凭他将寻欢作乐当成“结交贵人”,将被人骗吃骗喝给当做“文坛扬名”…… 总之,孙志高做的那些糊涂账,根本就是算不清的! 而他的母亲,孙黄氏也不管,任他“逍遥”! 就在孙家家产败光,即将走投无路的时候,这盛家却是来人了。 没错,淑兰的婚事其实是盛家主动的。 不过,因为顾忌着淑兰的颜面,所以盛维他们也是暗中托人去试探孙家,看看他们家是否有跟盛家结亲的想法。 也是机缘巧合,若是早一些,亦或是再晚一点,那孙家还真有可能是会拒绝盛家的。 毕竟,早一些的话,孙家可能不会意识到钱银之事的重要,故而定然会因为读书人的清高而拒绝与盛家结亲。 而若是迟一点的话,又可能会让孙家变得更加贪婪而使得盛家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所以,在这“恰到好处”的时间里,孙志高因为“生活所迫”,故而不得不委屈自己,捏着鼻子娶了盛淑兰! 也正是因为如此,孙家自然是不会有多待见淑兰的,所以,淑兰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是会有着黯淡的下场。 而在有了盛家提供的那些钱银、铺子之后,孙志高的生活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潇洒”,整日里早出晚归,十分忙碌,甚至有时候更是索性不回家了,直接就是歇在了勾栏瓦舍当中。 由此,亦是能想得到淑兰在孙家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 “到了!”
随着车把式的一声提醒,马车里的三人顿时就是从里面依次走了出来。 盛长权搀扶着明兰和品兰走下马车,一抬头,却是见到了一处极度豪奢的宅邸。 “孙宅!”
看着面前那块极具后现代土豪风的金色牌匾,盛长权一脸的奇怪。 “这……这孙家的品味就是这般独特的吗?”
不是说金色不好,而是常人都只是以金箔掺杂在墨汁当中,以此来书写牌匾,将字迹染成金色,好体现其中的端庄、大方。 可是孙家的这块牌匾就不一样了,它不仅是将字给染成了金色,就连外面的一层也都是齐齐染成黄金之色。 要不是因为金子的重量问题,且孙家还有个门房在看着,怕是这块“金牌匾”早就让人给偷偷地取走了。 毕竟,金子的购买力可是极为了得的! “哼!”
明兰没有说话,品兰倒是哼了一声道:“长权弟弟,里面还有更厉害的呢!”
她对着盛长权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说完之后,品兰一边提着裙子,一边冲着孙家的大门方向大声唤着。 “姐姐!”
“姐姐……” …… 东府。 “娘!”
盛维艰难地张开嘴,努力地辩解道:“那……那时候的孙秀才……他……他确实是有骄傲的本钱啊!”
“当时他能以十二之龄成为秀才公,那绝对是咱们宥阳城里最优秀的人了!”
“将淑兰许配给孙秀才,那也着实是为了淑兰着想啊!”
盛维这一点倒是没有撒谎。 毕竟,淑兰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和李氏又怎么会真的要害她呢! “呵,笑话!”
“若是那孙秀才是个好的,那你现在又在担心什么?”
索性,屋子里只有他们母子,所以大老太太这会儿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盛维留着,直接就是怒斥道:“很明显,你这分明就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