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吕后回头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时男人还是少年,个子尚未抽条,还不及她高,嫩得像是一颗能掐出水的葱。 因他个子不高,在人群里寻了许久才寻到她,瞧见她,高喊一声夫人,她听到声音回头瞧,瞧见一颗豆芽菜,豆芽菜跳着向她招手,青涩小脸上的笑容几乎能溢出来。 这是谁家孩子? 瘦是瘦了点,但挺精神。 她应了一声,在原地等他过来。 他拨开人群,一路小跑来寻她,跑得急,身上染了尘与汗,一遍擦汗一边在她面前站定,向她拱手见礼,“夫人好,我是审食其。从今以后,我便跟在夫人身边,听候夫人差遣。”
“夫人但有吩咐,我拼得一死也会替夫人完成。”
“小孩子家家,说话怎么这么不吉利?”
于是她便知道,这是刘邦派给她的人,便打趣了一句,“我不要你死,好好替我做事就行。”
“好,我肯定好好替夫人做事。”
少年咧嘴笑起来。 那时候她也年轻,爱说爱笑,不似现在喜怒不明,见少年笑,她便跟着笑起来,“别傻笑了,去干活。”
“把粮草清点一下,过几日要给沛公送过去。”
“好嘞。”
少年声音轻快,扭头便去干活。 这一跟,便是许多年。 乱军之中是他陪着她,在项羽处做人质也是他陪着她,直到现在,她是天下之母,他仍在她身边,手里握着南北军,一如旧时那样守着她。① 唯一不同的是男人已不是少年,少时的毛躁此时变得沉稳,身上也不是少时的粗布麻衣,而着禁卫玄甲,系猩红披风,威风凛凛得像是一个大将军。 “娘娘有何吩咐?”
审食其见吕后看过来,拱手问道。 吕后挑眉,“你如何看待面首一事?”
审食其目光灼灼,十分坦然,“人之常情。”
“此话也只有你敢说。”
吕后收回视线,“若有一日我一陛下兵戎相见,你当帮谁?”
审食其呼吸微微一窒。 “愿为娘娘死。”
几乎没有犹豫,他单膝跪在吕后面前。 “甚好。”
吕后俯身,将单膝跪地的男人搀起,“召我二兄与妹妹入宫。”
审食其身体微微一僵,顿时明白吕后想做什么。 ——这一天还是来了。 “是。”
审食其深吸一口气,“属下这便去请建成侯与舞阳侯夫人。”
“去吧。”
吕后颔首。 审食其转身往外走。 但刚走没两步,忽又想起什么,回头瞧了一眼吕后,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一句,“娘娘,太子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您?”
“又是他身边的叶姬给他出的主意?”
吕后不屑。 审食其犹豫片刻,低声劝道,“娘娘,殿下终究是您的儿子,更是您以后的依靠——” “请公主过来。”
吕后打断审食其的话。 “是。”
审食其叹了一声。 审食其从殿内走出,叶姬连忙迎上去,“辟阳侯,怎么样?”
“娘娘愿意见殿下了吗?”
刘盈尚未从吕后找面首的震惊回过神,看谁都像母后以后的面首,而审食其是母后心腹的心腹,怎么瞧怎么像自己以后的小爹,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不知廉耻的人,以往对审食其尚有尊敬,现在却是瞧一眼便觉得恶心,连带着对审食其分外殷勤的叶姬都有了几分不喜。 “叶姬,你实在多事。”
一向好脾气的刘盈难得冷了脸,“母后若是有时间,自然会见我,若是没时间,你求人也无用。”
“殿下,您是娘娘的亲生儿子,身上流着娘娘的血,娘娘怎会不见您?”
叶姬忙安抚刘盈。 刘盈不信,“只怕未必。”
“殿下,左右无事,我们再等等。”
叶姬耐着性子哄刘盈。 审食其挑了挑眉。 刘盈不再说话,叶姬这才俯身向审食其赔不是,“辟阳侯,着实对不住您。”
“方才婢子惹了殿下的不喜,殿下心情不大好,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叶姬!”
刘盈温怒,“他是什么?也值得你这般殷勤?”
叶姬万万想不到一向好脾气的刘盈竟在这时来了脾气,“殿下——” “闭嘴!”
刘盈甩开叶姬的手,“回去。”
审食其挑了挑眉,“恭送殿下。”
【在说吕后面首之前,我们先聊一下其他掌权女性政治家对面首的态度。】 【按照惯例,由近及远,咱们先看近的。】 【离西汉最近的是我那短命而迷人的老祖宗,千古一帝秦始皇的母亲赵姬赵太后。】 “???”
“千古一帝???”
“短命迷人的老祖宗???”
“天幕是嬴政的后人???”
九州大地顷刻间炸开锅。 ——老赢家的人先是被胡亥屠,后来又被项羽屠了一波,不是死绝死净了吗?从哪又冒出一个天幕后人?! 张良与萧何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震惊。 ——虽说秦朝不是亡在他们手里,但最终还是大汉取代了大秦,作为嬴政的后人,天幕会不会对他们不利? “千古一帝?”
吕后神情若有所思。 “天幕是嬴政的后人?!”
这个重磅消息让刘邦瞬间不纠结吕后在自己死后找面首的事情了。 ——嬴政这厮居然真的长生不老了?!要不然从哪弄出来一个天幕当后人?! 刘邦立刻把自己身边的人巴拉一圈,找到当初跟自己一起入咸阳的樊哙,“嬴政没死?!”
“不能吧?”
樊哙的眼睛瞪得比刘邦更大,“他不是早就死了吗?胡亥那小子还把他葬在骊山了。”
“不错。”
陈平颔首,“始皇帝死于巡游路上,赵高李斯秘不发丧,只用鲍鱼掩其尸臭,待公子扶苏死后,他们才公布始皇帝的死讯,拥立二世胡亥为帝。”
“不对,肯定不是这样。”
刘邦摇头,“老赢家先是被胡亥杀,再被项羽屠,早就没人了,要是嬴政也死了,那天幕凭什么自称是嬴政的后人?”
周勃大大咧咧,“陛下,您太多心了。”
“嬴政就算当时没死后来也死了——那可是帝王陵墓啊,在里面闷也闷死了。”
“始皇帝是天幕的老祖宗?”
鲁元想了一会儿,回头问房间里的韩信,“淮阴侯,始皇帝不是没有后人吗?”
“没有。”
房间里传来韩信的声音,“项羽先屠宗室,再毁陵墓,赢家无人生还——” 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还在生闷气呢? 鲁元乐不可支。 “你一个大男人,怎气性这般小?”
鲁元笑着站起身,略整了下裙摆,抬脚往房间里走,“我父皇常说,为将之人当运筹帷幄,气定神闲,这样才不会被外界的事情干扰到自己的决策。”
“你怎么与这话半点不像?”
“我需要你爹教我打仗?”
屏风后响起韩信的声音。 鲁元忍俊不禁,绕过屏风,“你是用兵如神的淮阴侯,父皇教你做什么?”
“是教太子。”
屏风后韩信随意坐在小榻上。 这种小榻有几案放在上面,搁上一些茶水点心,但现在,小榻上歪歪扭扭,茶水点心更是一点也无,只有碎了一地的点心与暗红色的水壶滚在地上。 ——一地狼藉。 鲁元俯身捡水壶,“生气就生气,拿它们发什么火?”
“他们又没惹你。”
周围茶盏皆被摔碎,只有水壶仍是完好无损,沾了些碎了的点心在云气纹上面,鲁元捡起来,拿帕子细细擦着上面的点心屑。 那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水壶,通体暗红色,有些许云气纹作为点缀,作为大汉开国军功之最的齐王,韩信哪怕被贬为淮阴侯,家里也不缺这种东西,见鲁元这般爱惜,他便有些好笑,“怎么,你心疼了?”
“你这脾气得改改。”
鲁元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把擦干净的水壶重新放在小几上。 “不改。”
韩信冷笑,“受不了我的脾气便离开,你以为我想跟你生孩子?”
鲁元脸色霎时红起来,“你说什么?”
“别瞎说。”
韩信第一次在与鲁元相处的时候占了上风,熟读兵书的淮阴侯果断趁胜追击,斜了一眼满面通红的鲁元,意味不明问,“我瞎说?”
“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你一个公主守着我做什么?”
【众所周知,赵太后不止找了面首,还给面首生了两个孩子,恋爱脑上头,甚至想夺了嬴政的王位给自己得私生子。】 【但是我那迷人又短命的老祖宗是怎么做的呢?】 【只是杀了面首,摔了孩子,当时虽生气,但后来还是在臣子的劝说下跟赵太后重归于好,母子俩亲亲热热一家人。】 【瞧瞧,瞧瞧我老祖宗的气魄——】 【母后找面首根本不是事儿,生私生子什么的也不是事,只要不图谋我江山,那你就是我的好母亲。】 【当然,哪怕你图谋我江山了,等我消了气,你还是我的好母亲。】 【这才是一个当儿子该有的态度啊!】 【不愧是千古一帝,这气魄千年来无人出其左右!】 这快要溢出来的自豪感是什么情况? ——自己老祖宗的母亲找面首生私生子图谋老赢家的江山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张良萧何不约而同抬头,从彼此眼里看到疑惑。 “对,刘盈那小子跟嬴政没得比!”
英布哈哈大笑,“哪能等刘邦死了再给吕后找?”
“就应该在刘邦活着的时候给吕后找十个八个的面首,气死刘邦那个老不死!”
“我不想听老赢家的荒唐事,我想听老刘家的。”
彭越急得抓耳挠腮,“天幕说快点,老刘家才是重点。”
“谁要听老赢家的破事?”
刘邦不耐烦,“老子想听嬴政是怎么修仙怎么有了个天幕后人!”
刘盈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
【当然,武德充沛的大秦不止一个太后找面首,往前推个几十年,还有一位太后找了面首,也给面首生了俩私生子,人儿子秦昭襄王也没说什么啊。】 【虽然最后秦昭襄王废了这位太后,但也不是因面首私生子废的,而是这位太后权势太盛,招了秦昭襄王不喜的缘故。】 “你都说了,我是公主,当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鲁元到底没继承刘邦的厚脸皮,轻咳一声,脸上有些不自在。 “是么?”
韩信嗤笑。 鲁元道,“当然——” 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坐在她对面的韩信突然手撑案几欺身压过来,上过战场的将军哪怕伤势尚未痊愈,其反应远不是她能比的,她尚未反应过来,韩信离她只剩一指尖距离,距离太近,她甚至能感觉到韩信呼吸间的热气洒在她脸上。 痒痒的,像是在拿羽毛挠她的脸。 【这只是秦朝。】 【论起面首,怎么能少得了与吕后合称吕武的阿武呢?】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天幕之上出现一座壮丽威严的宫殿,宫殿之上,女子登基。 【阿武显然吸取了吕后的教训,上位之后把李氏皇族噶得七七八八,只剩自己一脉,省得以后跟吕后一样,自己死了被清算。】 吕后:“......” 好的,知道是她过于仁善了。 【虽然留了自己一脉,但这并不代表阿武会对自己儿子心慈手软,当儿子挡着自己道时,她照杀不误,所以这就是她想怎么找男宠就怎么找男宠,但儿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原因】 ——【因为敢逼逼她的人已经噶了。】 刘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