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二人饮茶说笑之际,秋菊笑盈盈的从外面进来禀报,已经到了晚上用膳的时间,老太爷打发人过来问了,说那边晚餐准备的差不多了,询问咱们这边少爷和少夫人什么时候动身过去? 二人四目相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呀,这个下棋玩牌和打麻将等消遣娱乐活动,是最经不起功夫的。 当事人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其实消磨时光已经不短了。但是身在牌局、棋局中人,往往聚精会神,沉醉或侵浸其中,犹自浑然不觉,不知时光流逝也。 秋菊帮少爷和夫人整理好衣服,伺候漱口净面已毕,换好了雨靴,然后用袋子提着少爷和夫人的替换鞋子,接着开门唤来顺进屋整理房间。 看到外面还下着雨,富贵对秋菊说,给夫人披上那件紫色貂皮大氅吧,别着了寒。秋菊点头称是,帮夫人披上貂皮大氅,然后帮少爷取了一件银狐皮做的披风。 出的房门,始见天色将暗。原来下午一直持续不断的下着小雨,二人在房内学棋交谈甚欢,天色灰蒙蒙阴沉沉的,尚未发觉天色已晚。 约莫着时辰,已经接近酉时。这时候,来顺已将房间收拾停当。秋菊和来顺各自打着一把雨伞,侧身给少爷和夫人遮挡着雨水。 说实话,春天的雨水并不太大,但是下了半天时间,地上的坑洼之处也积了不少雨水。连续不断的雨点丝丝成线,滴落在水面上,激起来一个又一个水泡,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秋菊和夫人跟在身后,黑二姑望着前面的富贵,耳中听得雨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的沙沙声,联想到近日来的境遇,恍如梦中一般,心中颇多万千感慨。 雨靴踩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了囊囊的声响,犹如弹奏的乐曲,伴着雨点的声音,合着轻柔的春风,更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平添了许多天然情趣。 蓦地,她想起了出嫁前小时候的事情。在娘家,每当遇到雨天、雪天的时候,她和姐姐弟弟都在院子里追着赶着疯着,互相嬉戏的场景。想到这里,她心里感到有些想家了。 听到后面的黑二姑只顾着走路,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富贵回头看看,笑着道: “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又不高兴了?是不是想家了?”
“嗯,有一点想。看到这个下雨天,想起了姐姐和弟弟,还有娘和爹,我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
“行,明天我就让人准备礼物,后天我和你回去看看,你说行吗?”
“那敢情好,多谢夫君。”
“这些小事,都是我们自己的家事,怎么还说谢字呢。”
“这样吧,秋菊、来顺,你们两人也准备一下,安排好轿子和其它随行人员,后天陪着我们一起回家看看。”
听到主子安排,秋菊和来顺满心欢喜,高高兴兴的应下了。 黑二姑听了,面颊绯红,她从心里感激善解人意的富贵。 话不长叙,转过几排房屋,就来到了老太爷居住之所。只见许多下人使女不停的来回穿梭,正在往厅堂之中传菜布菜。 看到少爷和少夫人来到,下人赶紧迎上前来,递过毛巾,让少爷和夫人擦一擦,沾沾身上飘落的雨滴。 这时,管家何六就满脸陪笑的迎了出来。不知为什么,黑二姑对这个何六可没有什么好感。 虽然她刚进李府没有几天,但是总感觉这个人怪怪的,笑的有些谄媚,一副狡黠嘴脸,心机重重,还有一种让人看不透、不舒服的感觉。 进的厅堂,太夫人、老爷和夫人等人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了,只是老太爷还没有出场。 富贵赶紧带着黑二姑过去给爹娘和众人请安,之后规规矩矩的挨着坐下。 片刻工夫,老太爷被两个使女簇拥着来到席前坐下。富贵和黑二姑慌忙起身,上前行礼请安。 老太爷哈哈大笑,连声说今天晚上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泥于俗礼,开怀畅饮便是。 黑二姑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坐在这么大的场合之上,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她看看富贵,富贵瞬间明白了,偷偷的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襟,意思就是安慰她不用着慌,安心坐着便是,诸事自有他照应着呢。 黑二姑这才稍稍放了一点心,不过总感觉还是有点点紧张,脸颊也飞上了几朵红晕。她心里忐忑不安,两手在身边不停的撵着衣襟。 她闪目看向桌面,呀,今晚的这桌饭菜堪称丰盛,可以称得上非比寻常。 来不及细看,她略略扫视了一下,有些菜她根本叫不上名来。 单单说她认识和叫上名的,就有这么几道菜。 有香酥鸡,清蒸桂鱼,红烧鲤鱼,烤羊排,咸水鸭,梭子蟹,大海虾;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只烤乳鸽,还有一个扣盅,不知道里面盛的什么。 桌上还有许多菜,她大多没有见过,更是叫不上名来。单单说其中的一盘,里面是两只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是猪脚还是蹄髈。 再看向眼前,碗碟都是清一色的高档瓷器,俱都镶着金边,胎净壁薄,晶莹透亮,宛如羊脂白玉一般,更不见半点瑕疵。 每个人面前,都放置着一柄银勺,象牙著一双,比起富贵屋里用的银著,显然又贵重了许多。 看来,大户人家的筵席,的确与众不同。从这几天以来的饮食,黑二姑也感觉了出来。 原来百姓口中传说的,大户人家一顿饭,穷苦百姓半年粮。此话当真不假。 在出嫁之前,黑二姑可是听娘说起过,大户人家的礼数甚多,尤其是用餐的时候,各种讲究比较繁琐。 在旧社会,妇女社会地位很低,除了与自己丈夫单独用餐以外,能够与其他男人同桌吃饭的机会,并不是很多。老话讲不能抛头露面的,其实是对妇女的一种歧视和压抑。 这餐桌上的规矩,更是等级森严。比如说,长辈不动筷子,作为晚辈就不能先吃;长辈说着话,晚辈就得洗耳恭听,不能打断。同时,饭桌上不允许多说话,所谓的食勿言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现在耳熟能详的“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礼勿视”,至于吃饭不能吧唧嘴巴,更不能满桌子夹菜,也不能在盘中乱夹乱翻,等等,规矩很多,不可谓不严格。 在今天看来,古时的有些规矩和做法,除了极个别糟粕和落后于时代的条条框框,也有许多方面是适合当今社会道德规范的,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和自觉遵守。 就这样,黑二姑陪着小心,仔细观察着富贵和老爷夫人的一行一动,小心翼翼的伺候,只是胡乱吃了点,又跟从着富贵给老太爷和老爷夫人敬了几杯酒,方才坐下来听众人谈论。 经过品尝,黑二姑才知道,她刚才看着黑乎乎的那盘子物件,原来就是鼎鼎有名的熊掌,看似完整,其实炖的稀烂,入口绵软,汤汁鲜美,润喉留香,做工手法独特,看来不是凡品。轻轻打开扣盅,原来里面是黑二姑喜欢吃的海参鲍鱼小米粥。 随着几盅酒下肚,老太爷面露红光,喜色满脸,对富贵和黑二姑夸赞了几句,叮嘱他们今后要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多多上心府里的事情,以后可就要靠他们这帮子年轻人支撑了。 众人听了,无不拍手称赞。有的人则当即吹嘘说,老太爷现今春秋鼎盛,执掌中馈多年,运筹帷幄,纵横捭阖,已经驾轻就熟,臻于化境,还要继续大展神威才是。 老太爷笑着连连摆手,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俗话说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尘世上一辈新人换旧人。人生无常,过眼云烟,早晚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希望富贵和媳妇好好把握,可千万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富贵和黑二姑站起身,诺诺连声,点头称是。 就这样,一家人说说笑笑,尽欢而散。 饭后,老太爷还专门叫过富贵和黑二姑进了内室,反复叮嘱了几句。老太爷说: “别看我今天喝了不少酒,我可清醒着呢。只要你们这些做晚辈的好学上进,我就放心了。早一天,晚一天,我都要把这执掌李府上下的大权交给你们。”
“这样吧,我看到你们小两口如今也情投意合,从明儿起,富贵就先帮着我管理府中庶务。富贵,这个你先拿着,这是我的手牌,从明天起,府中的庶务就归你掌管。等哪天感觉你们成熟了,府上的财政大权一并都给你们。好了,我也累了,你们告退休息去吧。”
富贵和黑二姑喜出望外,但是脸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大意和得意之色。 富贵上前跪谢爷爷,双手接过手牌。二人向老太爷施礼告退,出了内室。 告别爷爷出来,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戌时大半。小雨已经停了,秋菊和来顺掌好了灯笼,提前在门外候着。 富贵出的门来,便将来顺拉到一旁,低低的吟声几句,只见来顺连连点头,快速离开了。 这边,有秋菊头前带路,挑着气死风灯照亮着脚下,一路走来,并无其它事情,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便回到了住处。 进的门来,秋菊点上两支足足有小孩子胳膊粗的红烛,瞬间室内明亮,红光遍布房间。 为少爷和少夫人取过毛巾,简单梳洗,秋菊又换了热茶,到床边铺好了锦被。 富贵说,秋菊,没事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秋菊谢过少爷和少夫人,告诺着退下。 这边,富贵和黑二姑在桌前坐下,富贵端详起爷爷的手牌。黑二姑则提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 端给富贵一杯,富贵招呼她坐在身边,二人一边喝茶,一边仔细观看手牌。 老太爷的这张手牌,乃是金丝楠木制成,宽有寸许,长约半尺。拿在手上,感觉光滑舒适,由于经常用手摩挲,手牌包浆深厚,在红红的烛光下透出亮晶晶的光泽。 那纹路,金光闪闪,灿若云锦,肉眼可见一条条金丝,纹理清晰,极为美观。反转看向背面,依稀映射出山水人物的纹理,让人爱不释手;放在鼻间轻嗅,一股淡雅幽香沁人心脾。其高贵华美,摄人心魄,的确不同凡响,二人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叹。 且不论手牌权力作用有多大,单单就是这块金丝楠木,也是一个贵重物件。传说金丝楠木质理细腻,坚如铁石,坚硬耐腐,被称为“国木”,专供皇家使用,自古还有“水不能侵,蚁不能穴”之说。 正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接着,进来一人,手里提着一宗物什。 黑二姑回头一瞧,吃惊非小。 要知来人为谁?且看下文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