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几日过,日思夜想的人归来了。早早的便梳妆打扮一番,上前去迎接夫婿。看着风尘仆仆的人打马而归,心中的思念翻滚熨烫。甩开婢女的搀扶小跑到马前。汪淮一个翻身下马,单手揽住娇妻的腰,二人抱个满怀,深吸一口妻子身上的幽兰香,便觉真真到了家。知道他一路上定然辛劳,淑真也不缠着他,挽着他的手,小步走道:“屋里备了水,夫君好生洗漱一番,厅里摆了膳食,母亲说了叫你先不必请安,修整好了再去回话。”
汪淮握住妻子的手放在胸前,温声道:“好,听真儿的吩咐。我寄的东西可都收到了?”
淑真小脸一红,眉目含情脉脉看着他:“东西收到了,你的心意我也都知道了。”
几句话的时间,便走到了房间里,淑真上前纤手放入浴桶中,温度尚可。轻甩干手上的水珠子,将耳房的纱帘放下,转身对着正亲解腰环的夫君道:“水正适宜,夫君快些洗吧说着便往外走,将换洗的衣物放在手边,一只有力的大手落在她腰间,往回一捞便将她圈在自己的腰前。帷幕放下,只听噗通落水声,大片的水花溅落。淑真不理会他,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画眉尾:“你再如何,我也是气恼你的,速速起开,燥得很。”
“好,好,好”汪淮拂袖大笑,“你且慢慢收拾,我先去母亲那。”
淑真也不敢怠慢婆母,粗粗收拾了下便前往婆母的院子,去时,婆母正同夫君坐着交谈。淑真上前告罪:“儿媳来迟,望母亲不要怪罪。”
汪夫人将她看了遍,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在心里暗道儿子是个急色的,快快叫儿媳妇入座:“你夫妻二人久别,来晚些也无妨,为母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淑真红着脸坐在夫君身侧,见汪淮说道:“此次外出公干事情做的还算圆满,主事的意思是将我调至台州,升一级”汪夫人满脸笑意,拍手称好:“如此甚好,台州与你倒成机遇,我儿当把握时机,不负主事看重。”
夫君升迁本是好事,但听到要去台州,便有些落寞,自家亲人都在杭州,远去台州,身边无有一亲眷在侧,如何能想得是哪般的孤独。只自己这女儿家的心思,夫君是不会知晓的,只见夫君同婆母聊的好生欢喜,便是去台州要带的细软,家仆都一一做好了决定,哪由自己插的上话。回来后,淑真也一直郁郁,看着欢喜的夫君,为难道:“夫君的关系都在杭州,台州无人可亲,也许不如在杭州这般如鱼得水。”
汪淮只当这是女子的偏见,并没有在意,上前宽衣道:“你未入官场,自然不懂这些,偏安一隅固然好,但却难施展手脚,我志不在杭州一隅,先祖便是天子近臣,我也不可堕先祖之名,台州只是一小步,未来为夫还要带真儿往汴京,创一番天地。”
淑真不再坚持,只问何日前往,也可许自己些时日,前往娘家作别。心中虽不愿离家,但自古夫唱妇随,没有不跟随的,只剩下来的日子好好做准备。没过几日,调令便来了,公公面露喜色,将夫君拉去书房商讨些什么。婆母也叫淑真到跟前,拉着手嘱咐道:“去了台州,天高皇帝远的,为母也看护不住你们,你是做妻子的,淮儿的时你要多费些心,若遇难决之事,夫妻二人多做商议,淮儿为夫,定事事听从他。”
淑真不敢反驳,点头称是:“母亲说的,儿媳都记下了,也望母亲能好自珍重,为子女者在外不能身前尽孝,是子女不孝了。”
“哪里,哪里。”
汪夫人摆手:“儿女过的顺心如意便是为父母最大的期盼,如今你二人成亲也两月有余,若真想叫为母的欢欣,便努力努力,叫为母能抱个孙儿。”
淑真莫敢不从,只道一定一定。汪夫人又叫出一众丫鬟小厮:“你院里伺候的人少,去了台州定然是会缺人的,这些都是为母为你们挑选的,都是些忠干的。”
说完,领头的靓丽丫鬟便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是夫人身边伺候的,通些庶务,任少夫人差遣。”
汪夫人满意的介绍道:“这丫头叫静莲,自小便在为母身边伺候,身上有些本事,如今忍痛赏于你去。”
长者赐,莫敢辞。淑真答是,领着人回去了。李嬷嬷上前犹豫道:“夫人分些人过去服侍是无可厚非的,但这静莲姑娘身份未免尴尬了些,叫少夫人知道了,他夫妻二人怕是会生嫌隙。”
说起这静莲,是一直跟在汪夫人身边的,但在少爷及冠后便被指去了房里伺候。也是在娶少夫人前才又被调了回来,全府都统一口径,只做没有这档子事,又重新在夫人身前伺候。如今又调回去,想来也叫人膈应。汪夫人不在意的拨弄茶叶道:“终究是子嗣大过天,淮儿不小了,多个人伺候,也多些指望,况那朱氏的身子如何,你我也都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依照旧例每月都要请府医到府上来为贵人请平安脉。给少夫人请完脉后夫人便将大夫请到了后院,问了少夫人身子如何,还记得大夫当时颇为为难道:“少夫人身体康健,但,,,”汪夫人道:“您但说无妨,可是我那孩儿有个不适的?您尽管说,该服些什么药?”
那大夫摇手阻绝道:“少夫人身体无恙,但少夫人出生许是难产的缘故,身体较旁人要虚弱畏寒一些,且月事不调,体有寒气,若是想平安孕育子嗣,还需汤药调理半年有余,旁日不及子嗣,也无大碍。”
一听这话,当时一向好颜色的汪夫人当即冷了脸子,眼下一片漆黑,冷声吩咐旁的嬷嬷去随大夫取药方。之后每日都煎了药送去少夫人处,只道是滋补的汤药,也未道大夫所说的话。面上瞧着夫人对少夫人还如同往常般宽厚,但身边呆久了的人,就看的出来,对少夫人亲密中带着几分疏离,应付。到底子嗣大过她们这短短两月余的婆媳之情。如今将那姑娘派去少爷身边,怕也是打着再续前缘的心思,若是那姑娘聪慧知事,能叫少夫人留下,且怀有个一子半女的,往后妾侍之位便是不离的。少爷对岳家的承诺终究是他一个人做的,汪夫人可从未当过真,自古男儿便是三妻四妾,繁衍子嗣是女子本分,若自身不行便劳烦旁人,这些个道理是个女子便知道,汪夫人也不想去费些口舌,只生米煮成熟饭时便不由她不认下。再者,若她调理好有了身孕,那纳妾之事便可不提,对于那静莲之事便做不知,问起来便道是她自己起了歪心思,将自己摘个干净,自己当自己的好好婆婆。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对于这谦逊有礼的静莲,淑真却欢喜不起来,自她到自己院子里面来了,自己也得了助力,做起事情来也更加的利落,她总是能同自己想到一块去,一些事自己还未开口她便去做了,既如此自己该是欢喜的,但却总觉得她更像是这院里的主人,对这院子比自己更加的熟悉。且记得第一日将她带回来时,自家夫君看见她时眼中的惊讶,他抿着嘴,有些慌张的看着自己,眼神飘忽,按说这姑娘是在婆母身边服侍的,他应当十分熟悉,但却似不认识她般,离她老远,似在避险,见着他俩日常的交往,淑真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且想着,静莲便走进来,笑着道:“少夫人,车马都备好了,可以启程了,少爷让奴婢来叫您。”
淑真起身,走在前面,状似无意的道:“之前母亲身边有个丫头送到庄子上了,你可认得。”
淑真没有回头看,但却格外的留意动静,只觉身后的人有片刻的停滞,后平静的接话:“少夫人说的是翠绿吧,她是在院子外伺候的,奴婢是院内的,平日里私交全无,少夫人若是想知道她怕是要去寻李嬷嬷。”
她的回答纠不出错处,但越是无错便越有猫腻。淑真敛着眸道:“只是偶然想起来罢了。”
接下来的十多日,淑真跟随汪淮行水路至台州。淑真自小便在杭州,因身体自幼便有些羸弱,轻易不出远门,便是老家休宁也未去过,第一次坐船,便有些不适,心中如压巨石,胸口闷闷,躺下便觉眩晕,近日来颇觉无味,吃食用的日渐少了。瞧着她如此无神,难受,作为丈夫的汪淮心中愧疚,日日陪在她身侧,用了些土法子,但仍然不起作用,瞧着自己铜镜里狼狈的样子,淑真便不想叫他陪着,所谓悦己者容,便是如此吧。于是,推着他去客房去,道自己这般模样也是折腾人,平白的耽误他的政务,几番推迟后终究是说不过她,汪淮便去了。瞧着自家夫人这般难受,子虚,子由也只有干着急,陪在一旁。淑真想到自家夫君道:“夫君政务用功,这些日陪着我也劳累不少,子虚你去做一盅甜汤,我晚些送去。”
子虚道:“是。”
夜里,晚风阵阵吹拂,心中的烦闷也退下些许了。淑真带着子虚到客房中去,远远看着灯光明亮,想来房中人正在用功。放轻了步子上前,见小厮要去通报,淑真将食指放在唇上“嘘”。小厮会意退下,但眉目间有一丝促狭。淑真没有在意。轻轻的推开门扉,眼前的一幕只叫淑真诧异,只见自家夫君怀抱美人,背对烛光,昏暗中看不清神色,但那怀中娇人却是被看得个真真切切的,这不就是婆母忍痛给自己的好姑娘——静莲吗?一旁的子虚也被吓得一惊,扶住身体晃荡的少夫人。那书案前投入的二人只听身后一声:“夫人,你怎么了?”
二人具是一惊,连忙放开。汪淮将她推开,大步走向身后跌倒的人去。那静莲没料到他的一番动作,嘭的倒到一旁,身子扑倒在一旁的灯柱,灯油落在手背上,疼的她低呼,胸前几束落发,苍白的脸蛋带着几分慌张失意,这还哪有在淑真身前的几分稳重,便是书中的狐狸,只这模样是落在子虚的眼中,子虚只呸了一口,白眼看她。那才抱着她的汪淮这会可无暇欣赏她这美人图。汪淮将淑真抱回房间里,子虚派人将那不守规矩的静莲抓了起来,又叫子由去请跟随的大夫来。大夫施针后,淑真幽幽转醒,一旁的大夫对着汪淮道:“夫人已经醒来,这药一副三次,服用后便无大碍,只这不可再受惊吓,否则胎儿不保。”
听着大夫的话,旁边的下人都有喜色,便是汪淮也打赏众人,却唯有淑真转过身去,默默流泪,只觉自己之前便是被遮住了脸,错识了他。汪淮上前一如往常的亲昵的揽着她的肩膀:“真儿,我们要做爹娘了。”
淑真往里靠,对他满是疏离,口气厌恶道:“别碰我,我嫌脏。”
汪淮知道对于之前的事,她心有介怀,眼下她有孕定然是不能叫她伤心的。汪淮轻声道:“真儿,你误会为夫了,为夫心中只有你一人,你忘了之前为夫求取你时对岳父说的话了吗,此生只你一个妻子。”
“我没瞎,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做何解释?”
淑真坐起来,语气愤恨道:“若做不到便不要轻易许诺,你需知我不是个糊涂人,不可叫人轻易的作贱。”
汪淮见她如此激动,心中大惊,上前忙安抚她道:“为夫是何人,你还不清楚吗,今日当真是误会,她只道是你派她来送甜汤,我才放她进来,进来后她便投怀送抱,我正要推开她你便进来了,你若不信,便问你侍女,我是否推开了她。你若气不过,为夫便叫人将她带走,再不再你眼前晃荡,这看着也是个不安分的。”
淑真半信半疑:“你说话当真?我见你二人相处怪异,你同她还有之前的翠绿是否有甚首尾?”
汪淮脸色微滞,将房里的人都叫了出去。上前坐在床边,为淑真拉上被子盖住肚子,道:“却是有些关联,之前母亲有意将二人纳与我做通房。”
“你应了?”
汪淮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听我说。”
说着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淑真道:“我在岳父面前许过诺的,自然没有失信的道理,便出言回绝了母亲,只这二人贼心不死,每到母亲身旁服侍时便趁机上来拉扯,我怕说与你听,惹你不快,见你与母亲相处宛如亲母女,也怕这事让你们生出嫌隙,便隐忍不发,却不想险些害了你我麟儿。”
见淑真情绪稳定,汪淮暗舒一口气,又道:“今日这事定然不怪母亲,母亲是个仁厚的,况这静莲平日里老实本分,不同于翠绿,母亲定然不知道她还存了这份心思,你也莫要怪母亲。”
淑真也不知是否信了,只无言的点头,手在肚子上轻抚着道:“我要歇下了,你出去吧。”
汪淮点头,在她的眉心上落下一吻,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坐了一会儿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