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山里地气蒸腾,茫茫草地泽雾氤氲,加之今夜正是月盈之际,清华披落,清浊交替,蔚为大观。这种景象自然不为等闲人视之,天洼村熟睡的村民自是不可得见,也偶有某些夜起的村人才会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看到村南的白草滩在月下一片萤萤的令人感叹的瑰丽景象。如若有善望气的持道之士在场的话,他将定会将目光投向村间的另一番景象。村间人气驳杂而浮沉扭曲,黑白交替错乱羁绊,其间夹杂有点点浊黄的畜生气象,扭曲缠绕。如若一片灰蒙蒙的云朵压在村子的上方,其间更有一股别样的气息生动活现,如若奔马、恰似游鱼、恍惚惊雷、又似无依。其气莹白晶亮,无暇无尘,恍若道荧光。气蕴浑浊间无声静谧,而村南的老槐今夜却因一个不速之客到来,想是难以安生了。斑斓的树荫中隐约间有五道身影。细细看去正是月余不见的夜姬、黄嗅、二娘、山三、麻姑娘五人。黄嗅此时已化为人形,双腿微曲臀腹紧收,四肢攀附于老槐东侧的树杈上,目视树梢上方厉声喝道:“难怪这半月间月丘经常有未化形的小妖骤然销声匿迹,原来是你所为?”
声音不再是以往的急切懒散,而是透露着冷冽之意,期间还夹杂着许许愤怒。“我白草谷也是一片乱象,白草滩的后辈消失不少,莫非、莫非你就是我家那口子前几日跟丢的白影?”
“大家小心,此物并不简单。”
二娘一脸严肃,耳侧毛发无风轻扬,想到前段时间自家那口子曾提到过一嘴的那个在他手下消失的白影,对眼前之物更是忌惮了几分,大声提醒众人。“不能让她进村,她一定是冲着小宝宝去的。”
麻姑娘还是保留着本体围着其他几人焦急的喊道。“月丘、白草谷、白草滩,你莫非是自南山之外而来?”
声音苍老厚重,只是背到小个子身后的手却是死死的攥起来。“哼!”
一声冷哼,槐树叶沙沙飘动,夜姬一身裹体青衣,衣体无间,不经意间的婀娜最为动人,袅娜间从树叶中走出,但她此时柳眉紧蹙,神色冷厉。“不管你是谁,来自何方,休要跨过此间,不然休怪我手中青影无情。”
言语冰寒,手腕轻扬拂向腰间,一声清鸣,一道清影已经出现在其手间,却是其口中的青影。朦胧间,只见这一物宽不足三指而三尺有余,端尖而狭,通体似青玉而通透,看其大体轮廓竟是一柄异剑。然而试问五人与何人言语,顺着五人视线望去,透过婆娑树荫看向槐树顶端,却是有一道曼妙身影映入眼帘。高不高?曲线悠扬,矮不矮?牵惹柔肠。两弯柳叶弯弯翘、一双春水漾漾滑、琼鼻微微扬、昙口轻轻启。发丝丝而瀑洒,穿香肩而过柳腰、游萤足而后徊地。螓首微抬,眼波微漾。望向村子上方,朱唇轻启:“先天无垢之气,我要!”
声音空灵似近在耳间又似天涯遥远,千回百转,婉转回响。她语言简练,但却不似在回答身下五人的质问,倒像是说明来意,仅此而已。随着她的话语出声,她身上的气息渐渐喷薄,老槐树无风自动,渐渐地扬扬洒洒。她气息与五妖截然不同,周身肉眼可见的青色妖气如狂风恣肆,若暴雨倾压。而五妖虽然同样周身气息流转,但他们气息中多了一股清灵,少了一份狂暴。同时五妖也注意到其周身妖力喷张威势非凡,神色渐渐凝重。“嗷呜!”
见其气势不断增强,且仍在继续,二娘不再犹豫,她抢先出手,人脸幻化狼口怒张,嘴边气浪震荡涟漪,如若平静的湖面骤然激起圈圈水纹,席卷向那女子,身形也随着朝上方扑去。狼啸刚起,却见夜姬趁机玉臂一扬,又是一声轻吟,手间一柄近似透明宝剑震颤,身影不分前后与二娘一样飘去。说是迟那是快,却是那女子也没料到二娘的狼啸声不仅是突袭更似有种精神上的凝滞悸动,身形不由一顿。这一停顿,侧地里一只灰扑扑狼爪已近脖间,她素手一抬砍向狼爪腕间,同时足间微点身形微微后倾,险险的避过这一击。只是不觉间,剑影已经后发先至,她没有回头,神色依然平静,后倾的身子向一侧倾去,三千青丝若一匹锦缎眨眼间缠住了剑影。只是一瞬间与两妖各换一式,一退一缚。“你你,你是凝神境?”
化为本体的黄嗅在树干间穿梭,本欲借机出手,却见俩妖眨眼间就被击退。黄鼠狼本体停止了移动,大惊出口。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轻叱,夜姬一抖手腕,剑尖轻吟微微抖动,剑身在肉眼不可见地颤动,发丝鼓胀,受到排斥,剑身几欲拔出。之后身影一闪出现在远处,眼睛眯了又眯:“是归洋归心境!一齐出手!”
说完又欺身上去,剑影凌厉,却是尽了全力!黄嗅听得夜姬所言,稍稍心宽,见两人缠斗的难分难解,趁机一跃,身影穿梭变换,一片黄雾已将斗争中的两人围在中央。混乱模糊中只能看清在黄雾中有人影闪动打斗,却是很难看清。但二娘好像是可以看透黄雾,竟毫不影响,一声狼啸,再一次扑进战圈,一时间爪光剑影在黄雾间闪烁不断。山三此时还在战圈外围,神情焦躁,好像在思虑着什么,最后双拳一握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身体一个旋转幻化出妖体,却是一只尺余大小的青色乌龟,他收缩四肢与脑袋、尾巴。竟是毫不施法也没动用神通本领,就这样激射而出生生的撞了上去。麻姑娘此时最为急躁,身边的几人都有着各自的手段来迎击敌人,唯独她不通神通,没学术法,且体质脆弱,只能在一边急的乱飞。根本没法参与进如此等级的大战。只是当看到山三爷爷居然直愣愣的撞了上去,一时间也有点跃跃欲试。只听得“刺啦”一声,之后“噗噗噗”几声轻响,“簌簌簌”几道身影离开黄雾战圈,神色戒备,各执一方。只见夜姬、黄嗅、二娘、山三站立四方,此时他们的气息都有些浮动,以包围之势围住了中央那女子,只见那女子气息也有些凌乱,雪色流仙裙臂膀一处破裂,莹莹玉肌也留下一处血色的口子,鲜血宛若珍珠颗颗渗出。她微微的蹙了蹙眉头,俯首看向夜姬。空气好像渐渐凝滞,她双臂渐渐铺开伸直,周身气息更是随着双臂的动作向外卷去,背后拖地长发竟是轻扬了起来,有徐徐细丝在脸间轻轻摩挲,接着脚下老槐树枝轻轻一荡,双脚离开树枝,整个身子竟是漂浮了起来,气质如妖又似仙。背后长裙间竟在此时伸出六束毛茸茸的雪色尾巴,像游鱼般自由荡漾。四妖见此情景都是一凛,黄嗅更是隐隐感到背后有寒气冒出,嘴唇颤抖道:“六六、六尾仙狐,化灵境?”
声音颤抖中有惊疑有恐惧。那女子也并未回答,视野微微转动最后落在夜姬身上,六条尾巴铺天盖地的压来,五人身形一滞,如若被镇压,步伐艰涩。噗噗噗噗噗!接着一连五声轻响,五道身影便如箭矢一样被甩向四方。山三击落,身躯与树干相撞,“嘎嘣”一声,之后传出一个一声声的孩童的声音:“哎呀!我的壳!”
接着响起了呜嘤嘤的哭泣之声。伤得最重的要属夜姬,她分担了近两条尾巴的攻击,伤势远远大于其他四妖,身子扑倒在的。欲要仗剑而起,却脸色一白吐了一口黑血昏迷了过去。二娘还好,只是此时已经是完全化为兽身,狼身矗立。地面爪间留下两条长长的抓痕,身上毛发凌乱,正喘着粗气。黄嗅也还行,顾不得伤痛翻身站起,没有看向伤害他们的女子,而起一脸惊诧的看向刚刚发出童声的山家爷爷。伤势最轻的居然是不会法术的麻姑娘,好像这伤害是与其之前的攻击出力的多少有关联。之前出力越多攻击越猛,此时受到的伤害就越大,麻姑娘此前并未能插手此间战斗,故此时的麻雀本体竟还能飞在天空,也是一脸蒙顿的看向他们的山家爷爷。这时候的山三也顾不得装什么望重的德高之士,竟也不顾危险钻离龟壳,看着捧在手间微微裂开的壳,泪眼婆娑的哭出了声:“我的宝壳,蕴养了近百年的宝壳。”
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矮小的身形微转便朝着东方大声呼喊道:“爹,有人欺负我,昂昂昂!”
也就在山三哭诉之际,在远远的村东边,河沼边上有两座一大一小的大山,其中较小的那座山颤动起来,竟势要拔地而起,但奇怪的是其间山鸟虫蚁竟是格外的安静,丝毫不在意身下大山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