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在房顶上飞窜,祝昭容把刘府里的各个院子以及陈设看了个大概,清一色的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唯有这个院子,没什么华贵的装饰,只有院子里栽种的几盆菊花,和院子外面一排排的修竹。跟刘府里其他院落比起来,简直称得上是清贫了。仔细闻一闻,空气里还弥散着淡淡的药味。主屋的门从里面拉开,一个黄衣丫鬟端着碗走出来,婴儿肥的脸上嘴巴鼓着,嘟嘟哝哝的埋怨着什么。祝昭容微微眯眼,从唇形隐约辨别出了“傻子”两个字,等那丫鬟走远了,便从窗户翻了进去。她原也没打算隐匿身形,大大方方的站在屋子里,与躺在床上看书的少女大眼瞪小眼。那少女脸色苍白,脸颊却有着不自然的嫣红,显然是身染疾病,见祝昭容就这么从窗户翻身进来,却没有半点做贼的心虚和害怕,反而坦然的看着自己,有些惊讶的微微瞪大了眼。半晌,她启唇,却是狠狠咳嗽了两声,才笑着道:“姑娘若是不想被人发现,还是先把门关上的好。”
祝昭容也跟着笑了笑,依言关上了门,随后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口中的傻子,是我夫君,我来找他。”
那少女吃惊的瞪大眼睛,愣愣的看着祝昭容,不相信似的。许久,见祝昭容一派坦然之色,她才信了半分,迟疑道:“可是……梁公子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你来晚了。”
“我知道,刘爷把他卖给了京城来的贵女。”
听到刘爷,少女面上闪过厌弃的神情,冷哼一声:“他算个什么爷,不过靠着一点手段抢别人的钱财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土匪,强盗。”
土匪?祝昭容挑眉:“天下的土匪,也不尽都是刘爷这样不要脸的,姑娘可莫要一棍子打死了所有人。”
少女抬眸定定看着祝昭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几乎要连肺都咳出来。“小姐!”
黄衣丫鬟听见动静急忙冲了进来,看见屋里站着个陌生的女子,顿时呆住了,茫然的看着祝昭容,半晌才脸色一变就要叫喊起来。“月儿,不许喊人,这位……”“祝昭容。”
祝昭容很有眼色,适时报上了名字。“这位祝姑娘,是梁公子的朋友。”
祝昭容心里一动,看了她一眼。那少女似乎没有察觉祝昭容的目光,安抚好了黄衣丫鬟,便垂眸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书。祝昭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傻……既然是梁公子的朋友,那就请坐吧,月儿去给您沏茶。”
名为月儿的黄衣丫鬟给祝昭容搬来了椅子,祝昭容不推辞,坐下之后便悄悄的观察着那少女。“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少女抬眸看着祝昭容,合上了书本,笑了笑:“我叫刘惜玉,祝姑娘叫我惜玉就好。”
“惜玉。”
祝昭容点点头。刘惜玉虽然看起来缠绵病榻已久,但一贯性格强势,又不会巧言令色讨人欢心,因此在这刘府里,虽然不受人待见,但也没人敢来招惹,从来都是主仆二人不问杂事的躲在这小院子里。直到那天,刘老爷从府外带回来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那少年脑袋破了个窟窿,虽然被人简单的处理过,但伤口看起来还是十分骇人。而且他带着伤在水里漂了这么多天,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刘老爷是个贪图蝇头小利的人,而这湘水镇所有的铺子都被他的人盯着,以他在这里的威势,随便找家医馆把这小子救活了,难道那些大夫还敢跟他收钱不成?这样一来,又多了个免费的劳力。刘老爷算盘打得好,只是他没有想到,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这个年轻小伙,醒来后竟然是个傻的。月儿那天去领月份,恰好看见了这清秀的少年独自一人呆坐在树下,害怕似的身子缩成一团,像头误入人世间的林间小鹿。楚楚可怜。月儿一眼就惊为天人,赶紧跑回去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家小姐。刘惜玉虽然不关心刘府的事情,但架不住月儿一天天的在耳边唠叨,无奈被她拉过去看了一眼之后,那少年单薄无助的身影便烙印在了心里。那之后刘惜玉便带着月儿时常在梁柳生住的柴房附近转悠,带着一卷书,坐在阳光下,看着梁柳生靠着廊柱坐着的侧影,十几年来在这府里无趣的日子突然就变得鲜活生动起来。“柳生他……有些单纯,不知道在这府里有没有给惜玉姑娘惹什么麻烦?”
刘惜玉的回忆被打断,有些不悦,转头看着面前自称是梁公子的妻子的祝昭容,弯了弯唇:“梁公子很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一直很自责。说起来,祝姑娘你是梁公子的妻子,那你们怎么会分开,梁公子又怎么会受了伤还落进了河里?”
“为人所害,迫不得已。”
祝昭容不想多说什么。“惜玉可知道买走柳生的贵女是谁家的?”
祝昭容问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京城的贵女哪有那么容易把自己的姓名告诉旁人,就算说了,是真是假也分辨不清楚。何况看刘惜玉这院子的摆设,想来她在柳府的地位也不算太高。可刘惜玉却笑道:“贵女的名讳我不知道,不过跟在贵女身边的那人我却是知道的,我曾听见别人称他,宇文。”
宇文!祝昭容一激动,不小心捏碎了茶盏,茶水洒了一身。刘惜玉惊诧的看着一地的碎片,再看祝昭容时目光带了几分谨慎。深藏不露的女人。祝昭容顾不上看她,满心的愤怒席卷全身。宇文止,宇文止他竟然!眼中寒光渐盛,祝昭容无心再在这里流连,既然知道是宇文止抓走了柳生,那目的地便十分明确了。来不及说告辞便要离开,刘惜玉忙叫住了她,眼里带着几分不甘,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