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其实已经是PE、VC,也就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里的潜规则了。 对赌协议双方中,类似相亲男这样的创业者一方,必然是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所以只能签订这样条约。这种对赌,它可能是项目上市之后,如果业绩不能达到预期的补偿承诺,也可能是上市时间约定股份回购等等相关的条件。总之,投了这笔钱下去,谁也不是傻子,作为项目的负责人,如果项目无法达到预期,那么就是得赔钱的,而不是说把钱花光了,事没办成,就算了。 当然在道理上,谁都明白,天使投资应该信任和放权,创业者出点子,而投资方出钱,去陪创业者试错——本身天使轮投入资金的核心目的就是让创业者团队去大胆试错。 可是事实上在职场里,谁都有KPI考核,绝大多数的投资人,都不愿意去背锅,所以,对赌,几乎都是在所难免。 所以当刘董提出“我给你投两千万,不必对赌。”
相亲男一下就愣住了,所有拍案而起、扬长而去的愤慨和不平,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两千万,他可以尽情去花,只要不是中饱私囊,花完之后项目没成,他也不必去负一丁点责任。二千万,就他现在的收入,不计较将会到来的中年危机造成的减薪或被解聘,不吃不喝,也得二十年。 事实上,他不可能二十年不吃不喝,他得交税,他得供房,他接着还准备生儿育女,他还有赞助上学的孩童等等,也就是说,可能按着这么下去,一辈子,他也攒不出二千万。 “不必对赌?”
相亲男艰难地抬起头,望向了刘董,他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刘董点了点头:“不必对赌。”
之前跟他接洽的那位西装笔挺的男士,把合同放在了桌上。 刘董并不是在开玩笑,合同里明显规定,相亲男必须跟那位妖艳的女士同居,并且未经女方同意,结婚之前,不得有任何违法越线行为,否则的话,不单会起诉他强暴,而且相亲男必须完整退还这二千万,而投资方的利益不因此退款受任何损失,不论项目进行到哪个环节。 “如果你签下合同,那么今天我就要搬去你那里,你得让你女朋友,噢,不,前女友赶紧搬走。”
艳丽的女郎,浅笑着,这么对相亲男说道。 听着她的话,相亲男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创业团队都叫到这个咖啡馆的包厢里来的,创业团队每一个成员,都对这份合同感觉如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而相亲男对这家风投公司的背景调查早就做过了,人家也是有多个成功项目的投资人,不可能空口白牙来胡扯。 于是,相亲男在第十七次把合同从头到尾看完之后,抬起头,在身边大部分团队成员炽热的目光里,他不得不望向了桌上的签字笔。 “老大,你想清楚了?”
团队里唯一的女性成员,禁不住开口提醒他。 但很快她的声音被淹没,不是被其他人的声音淹没,而是被相亲男自己胸膛里,无法抑制的雄心壮志淹没。 他这样的人,没有人能说服他。 除非他自己。 他抬起头望向那支签字笔。 签字笔就离他的手不到四十公分的距离。 那不是笔,是他梦想腾飞的开始。 也许,刘书萱只是一个,他已经完成的目标。 就如同他考上的985大学,就如同他走出来的小镇。 人生总是要向前的。 回到自己家里的刘书萱,一出电梯,进门就能听见家里的麻将声,这让她感觉到极度烦躁,她冲进麻将房,对着刘母和那几个牌友吼了起来:“一日到黑打麻将、打麻将!就不能去跳一下广场舞,练一下瑜伽,干点有益身心的事?阿陈姨,你屋企唔系三个孙吗?有空回家帮忙带孙子啊!什么都扔给保姆,小心保姆把你孙子教坏!”
把刘母和那几个牌友吼得面面相觑,刘书萱转身就冲进自己房间,把门用力地关上。 然后她坐在飘窗的边沿,点起一根戒了好几个月的烟。 也许只有这弥漫着的淡蓝烟雾,才是真真切切对她仍仍不舍的牵挂。 她默默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无论母亲怎么敲门,威胁要去叫消防队来撬门,她也毫不理会。 直到林静雯打电话过来:“麦兜,怎么了?你妈让我打给你,好吓人的样子噢。”
刘书萱按了免提,重新点着一根烟:“失恋。”
“你踢人,还是人踢你?”
林静雯这么问道。 刘书萱想了想:“他应该会被一个混蛋唆使,来跟我分手。所以,我自己先收拾东西走了。”
“那就是你把人家踢了喽?那还好嘛。”
林静雯角度新奇地开解她。 刘书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可是那个唆使他跟我分手的混蛋,是我老窦!”
老窦,也就是她的父亲,刘董,本来就是她的父亲。 所以在803房间里,刘书萱出奇地不通情理,并且当面这么说刘董,那是因为,本来就是父女之间的对话。 她原本就是很聪明的人,聪明到她一看见父亲出现,就知道刘父要做什么。 没错,就是试验相亲男。 几乎每一位父亲只要他的能力许可,绝对都会在女儿找到归宿之前,尽力去证明,对方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女儿付托终身的对象。 刘父也不例外。 而刘书萱很清楚,相亲男是不可能在她父亲的手段下,挺得过去的。 她看过父亲的许多商业上的操作。 所以,相亲男一出门,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至少你看清了他的本性。”
林静雯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但刘书萱抽泣着,她并不这么认为:“不必考验,我就知道他本性啊!”
“大家处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要拷问良知和本性呢?”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然后埋怨她父亲,接着咒骂相亲男,甚至开始抱怨她母亲一天到晚打麻将。 这时她的房间门被打开了,或者说被撬开。 刘父走了进来,一脸沉重:“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听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