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在之后,可以说是性情大变。”
“他开始旷课,逃学,出现在白帝星各个娱乐场所,和各种妖魔鬼怪打交道,疯狂挑衅以黄家黄绪林为首的贵族圈子,用高薪聘请打手,利用宁家的权势欺压平民和下级贵族。”
“这位宁家大少做过无数恶事,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楠春星的飞车事件和天盘山的......天盘山的什么来着?”
“等会儿啊,我找一下资料。”
莱茵蒂斯说着,打开储物戒指,在里面左右翻找。 她上次把凛冬情报部发过来的资料放哪来着? 啊啊啊好烦啊,就说把露娜这个丧门星放到白帝星不是什么好事,当初自己就该把那叠散华纸烧了,从源头上断绝这个该死又荒唐的演唱会开办的可能。 在哪儿来着? 都怪宁云那家伙传染给自己的糟糕习惯,搞得自己的储物戒指比青春期高中生放完寒假之后的卧室还乱。 烦死了! 啊,对了,这个。 “那个...烤肉,吃吗?。”
莱茵蒂斯将热气腾腾的一大串烤肉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对莉莉丝说。 “那个啥。”
莱茵蒂斯又不小心说了句冬古尔的方言,“刚烤的,真挺香的。”
烤肉...... 莉莉丝接过了她手中那串冒着金光的烤肉。 “啊,找到了。”
莱茵蒂斯找出那叠文件,开始读。 “楠春星原来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边缘星球,宁云在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前几年,在某个酒吧和黄绪林因为一个女赛车手发生冲突后,约定在楠春星飙车。”
“宁黄两方皆将自己的爱车改造成即使在战场也能所向披靡的,满载着高能武器和镭射光炮的巨型堡垒,在惊险刺激的比赛过程中,两方势力不分上下,从楠春星的南极飞到了北极,又从北极飞到了南极。”
“然后理所当然的,飙车过程中两方人马发生冲突,不知道是哪方的人先开始耍阴招,动了武,随后飙车变成了械斗,楠春星的农场变成了战场,一群贵族少爷拿着军用武器毁了楠春星的万亩良田,无数农人破产,链式反应瞬间让楠春星失去了在市场中原先中不溜的地位,楠春星和其周遭的几个小星球当场发生经济危机,千万家庭破碎,无数工人失业。”
“之后楠春星星长向白帝星官方举报的时候,白帝星高层象征性罚了几个小贵族,再花了点力气让星网上几个大流量弄出点丑闻,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啧啧,星穹的贵族体制啊,真方便。”
莱茵蒂斯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语气和刚才的露娜如出一辙。 “唉不过这楠春星的人倒也真厉害啊,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关系和人把那些农田改造成超大型的娱乐中心,现在那里的经济居然要比农田被毁之前要好你敢信?”
“讲重点啦。”
露娜翻了个白眼,“小哥下一个黑历史嘞?”
“下一个是...” 莱茵蒂斯往后翻了一页,“哦对了,天盘山的食人花事件。”
“这次事件的规模较小,好像是宁云在追温家大小姐的时候,趁温家大小姐...叫温若欣是吧...趁温若欣去天盘山采集药物信息的时候命人扒了天盘山原来的地皮,种满了来自星穹各地的花朵向人家求爱,结果他的手下一不小心把安格尔星系的狮牙喰种上了。”
“然后他也没封山,天盘山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去看热闹的,所以,吃过不少中级异能者的狮牙喰,碰上了几个上山玩的小姑娘,然后,哗,狼碰上羊,肉汁横飞,口感爆炸。”
莱茵蒂斯想到那个场面,有点馋的咽了口唾沫。 以前两界战争的时候她可吃了不少符文师的心脏呢,那时候的她啊,啧啧啧... 唉不对,两界战争是她出生前的事吧?记得莉莉丝成为深渊之主以后就没有战争了吧? 那她上次吃人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然后呢?”
“然后就老一套呗,上热搜,挂新闻,全网谴责,然后星网上随便哪个名声大的谁谁谁宣布出轨啊,出柜啊,出殡啊什么的,热度一过,什么事儿都没,那些小姑娘也都死的死,伤得伤...有死伤吧?我也不知道,后续我也没调查,不过应该死人了,毕竟那么大一朵食人花唉。”
“绝对死人了,星穹的平民好弱的,我随便一抓都能捏死几个,唉对了话说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应该是跑题了。”
莱茵蒂斯干咳两声,“现在讲正事,就那个,大概在今年年初,宁云的行为开始发生变化。”
“他先是遣散了所有的手下,然后将手中闲置的......” “够了。”
许久未曾言语的莉莉丝开口了。 “你可以走了。”
“...啊?哦...哦。”
看到莉莉丝此刻的面庞,莱茵蒂斯没有犹豫,用尽全力离开了这片废墟。 天空,月和云摇曳着。 饱受虫豸折磨的人煎熬着,至尊无上的魔挣扎着。 原来还同许久未见的仇人嬉皮笑脸的露娜,看到她的眼睛,沉默了。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沉寂,仿佛万物都被那阵清冽的微风抚平了喧嚣,废墟中的两人皆忘记了言语,只不过一个是五味陈杂的怒,一个是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悲。 “所以,这就是结局了?”
许久之后,尽管心里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生生吞入腹中,但露娜还是灿烂地笑了。 “一切都完美了,所有遗憾都无影无踪了,你终于等到他了,他也终于出现了。”
“然后呢?嗯?”
露娜毫不遮掩自己猩红的双眼,“你打算怎么做?”
“飞扑着滚去见他?向他诉说你的思念?告诉他你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然后放弃你在深渊的位置,抛弃你所有的责任,丢掉所有顾虑,然后和他一起,结婚,生子,度过一个荒唐又可笑的,小人物的一生?”
“哦不,你是不朽的,我想他也一样,那你们打算怎么样?做一对不老不死的老夫老妻?深沉到愿意为对方去死的浓厚爱意?只有对方在身边才能安心的挚爱恋人?”
“多美啊!”
露娜说到这里,不再压抑自己冲天的怒意,冲着莉莉丝大声吼道,“多美啊!”
“多么美好的结局啊!美丽的公主终于等来了英俊的王子,现在只需要旁白说一句,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一切就圆满了!你和他的故事就这么被传颂下去了!永生永世的恋人!多美好的词汇啊!多美好的故事?自此你不再是阴沟里度日的过街老鼠,你成功脱离了深渊,变成了一个童话,一个故事,一个有趣又浪漫的故事,对吗?”
“我说的对吗?”
露娜看着莉莉丝的双眼,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我永恒的主,我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主,我那至高无上的,我他妈愿意付出一切也确实付出了一切只为了让你看我一眼的深渊之主,我说的对吗?”
嘶吼过后,露娜看着将最后一点烤肉咬下的女人,忽然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真是够了...... 真是够了。 “露娜。”
她说。 “露娜.骸.洛伊卡。”
她补充了一句。 “露娜.骸.莉莉丝.洛伊薇娜.颂。”
她的笑容里有太多苦涩,但那和面前这只恶魔无关。 对上级恶魔来说,比心魂更重要的便是名字,心魂破碎最糟糕的结局也只是死亡,真名被谁知晓却要永世为奴。 深渊创造了恶魔,同时也赋予莉莉丝知晓所有真名的权能。 “一千六百年前,林焱偷取两界之核,意图摧毁概念障壁,我与众生界那道残渣合力击杀了林焱,用本体稳定住深渊之时,前代魅首想取代我的位置,便趁我虚弱之际,带着洛伊卡全族和古神遗物来到深渊的最底层。”
“那时我刚得到深渊承认,她以为我的力量是靠着深渊得来的,于是她便入侵了我的心魂,自以为能夺去我的躯体。”
“她败了。”
“由古代圣女骑士团堕落而成的洛伊卡全族被我碎掉心魂,抹除真名。”
“被神山遗弃的伪神被我剥夺神核,抽走念丝。”
“在上个世代,被挚爱背叛之后,带着骑士团堕入深渊,曾经触摸到神的门槛,独自打下深渊中环境最好的第一层,活了千万个世纪,经历了无数轮回的大圣女,也就是前代魅首,在我的权能下,分化成了四只恶魔,也就是洛伊卡家族现在仅剩的四姐妹。”
“大姐阿诺雅继承了她毁灭一切的角。”
“二姐艾露尔继承了她无坚不摧的尾巴。”
“三姐莱茵蒂斯继承了她通晓一切的眼。”
“你呢?”
莉莉丝看着神色不明的露娜,轻声问道,“你继承了她的什么?”
“你继承了她剩下的所有。”
莉莉丝替她说出了答案,“你就是她。”
“尽管你假装失忆,甚至骗过了自己,但我也知道是你。”
“你换了张脸,换了名字,但你仍然是她,是那个造就了众生界和深渊所有悲剧的幕后黑手,是那个腐化了众生道迫使它不得不对抗天道的凶手,是那个逼迫他和林焱不得不想出强行摧毁概念障壁救世的罪魁祸首,你是一切祸端的源头,我本该杀了你,将你的心魂吊在炼狱的最底端,供万人唾骂,饱受蚀骨焚心之苦。”
“我可以这么做。”
莉莉丝上前一步,俯下身子,凑在露娜耳边。 “但我不会那么做。”
“我爱你,露娜,我爱你。”
听到这话,露娜猛地抬头,和她对视。 “我当然爱你,我是深渊之主,却也是个魅魔。”
“当你跟在我身后假装学习时。”
“当你惹出乱子给我找麻烦时。”
“当你冒着暴露身份的代价想要戳我的伤疤,让我痛苦时。”
“我认得出,露娜,我的心从未死去,我不像众生界的那道残渣一样可悲,我知道你望向我的眼睛中藏了什么,我失去过它,我知道它有多可贵,我珍惜它。”
“我像你爱我那般爱你。”
“所以我和你一样,是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如果你想要我的位置,想要我的力量,那你尽可拿去,我不在乎。”
“但露娜,爱,又是什么呢?”
莉莉丝抬手,轻抚她的面庞。 “恶魔往往太过卑劣,对一切的认知都逃不开掠夺二字,它们甚至连自己都不会溺爱,即使是拉德沃夫那只纯洁之王也逃不开偏爱和偏见。”
“人类对于爱的定义往往源自于繁衍后代的欲望,他们口口相传的每声爱意几乎都要和虚无缥缈的婚姻与皮囊挂钩,他们颂唱的爱情故事大多夹带着某种约定俗成的固执与偏见,他们口中的爱往往荒诞可笑,说着陪伴一生却要宣扬自由,喊着倾尽所有却又赞扬给予,他们确实要比我们恶魔懂爱,但无论是恶魔还是人类,在提到‘爱’这个字时,通常也只会联想到俗尘与浮夸。”
“爱是恐惧,露娜,对于人类来说,爱是恐惧,是谁都无法避免的恐惧,他们渴望爱,是因为他们在懵懂中第一次接触死亡之后下意识的恐惧,他们珍惜爱,是因为他们知道失去的代价,他们宣扬爱,是因为人类是离开群体就会死去的生物,而一个群体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共同的目标,要么守护什么,要么摧毁什么。”
“而对于恶魔来说,爱是犯蠢,是无意义的牵扯和纠缠,是一段段可悲思念的集合体,是明知无用却戒不掉的瘾。”
莉莉丝凝视着露娜深紫色的眼眸,叹了口气。 “所以,我并不爱他,我和他也不会有什么童话般的故事结局,更不会放弃一切来到星穹,我只是想在他需要的时候能陪伴在他左右,在他面临将死之局时能护他平安,在他需要失去一切时能给他一个家,一个庇护所,仅此而已。”
“这不是爱?”
露娜问她,“这凭什么不是爱?”
“这当然不是爱。”
莉莉丝望着远方跃起的那条幽蓝巨鲸,喃喃道,“露娜,这当然不是爱。”
这是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