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43年,冬天,建康栖华寺。为了打击二十四友的狼子野心,说明东晋强过西晋。谢安他们做了一个会稽盛会,杜云天、小丁、潘伯武都有参加。参加有江左八达后人,更多都是东晋达官名流。名僧如支道林、竺法深、于法开、于道邃、竺法崇、竺法虔等都在那里;名士如王羲之、谢安、孙绰、李充、许询等,也都在本郡(剡县属会稽郡)。名僧名士群集于建康,实为盛极一时。东晋建康的佛学界学风很盛,各大寺院常举行公开的讲经大会,由名德学僧登坛开讲,听众成百上千,除了本寺徒众外,往往还有寺外僧俗参加,并可自由提问、辩论,这种讲经形式称为讲肆。在会稽盛会上,支道林每至讲肆,善标宗会,而章句或有所遗。也就是说,他善于把握经典要义,提出有创见的观点,对于经文的词句却常常脱落遗漏。他的这种作风,被那些喜欢咬文嚼字的经师、论师所看轻,认为狂妄空疏。但谢安听了后却大加赞赏,认为支道林对佛理善于抓住精华,略其枝叶,就像古代善于相马的九方皋一样,略其玄黄,取其骏逸。支道林为人大方,升座讲经,只标举大义,辞章文句就不免有所遗落,拘守经文者便讥讽他鄙陋无知,谢安却极力称赞:“林公说法,正如九方皋相马一样,只看其骏逸与否,而忽略其毛色是黑是黄。”
支道林与诸人谈学问,妙语如珠。褚季野说:“北方人的学问,深厚广博。孙安国接着道:“南方人的学问,清通简要。”
支道林说:“圣贤就不用说了。自中等人以下,北方人读书,如站在显豁处观月,南方人的学问,如隔着窗子看太阳。”
谢玄守父丧,支道林前去找他,直到傍晚才回来,有人在路上碰见问他,他说:“今天与谢公算是畅谈了一次。”
谈玄的兴趣已将守丧的礼法挤到角落里了。众人谈得最多的,还是《庄子》。支道林、许恂、谢安集会王濛家,谢安对众人说:“今天可谓雅会,时光难,这种集会本来不易,你我应当畅谈一番,以表心意。”
许问主人:“有《庄子》吗?”
王濛捧出,随手翻出《渔父》一篇。谢看后,便让众人阐发。支道林先来,说了七百余言,叙述精丽,才藻出众,众人无不称善。诸人说完,谢问:“诸位还有可说的么?”
众人答道:“今天的谈论,不会不把话说完。”
谢安于是稍驳众人所说,便自述己见,洋洋万言,文才高超,意气洒脱自如。支听完笑着说:“君所说畅达无滞,所以才如此佳妙!”
此情此景,令后人追怀感慨不尽。支道林本姓关,河南人,幼年随南渡的家人离开祸乱横生的北方来到江南。因家中世代信佛,他又聪明灵透,所以很早就悟到非常之理。他曾隐居在余杭山中,钻研经书,数年之后,便卓然独拨,见解出众。二十五岁时,他剃发出家。大约在这一年,支道林也离开了建康,到吴郡(郡治在今江苏苏州)立支山寺。其后又南下入剡县(今浙江嵊县西南),先居于沃洲小岭,不久移至石城山,立栖光寺。同年,谢安侄子谢玄(343-388年)出生。而这场会稽盛会远远胜过二十四友会,充分展示了东晋文风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