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自然是一块用的。 早膳不宜油腻,一切以清淡为主。 一叠八宝酱菜,一叠长春卷,一叠葱花蛋饼,一蒸笼大小整齐,色白面柔的包子。配着碧梗米粥。出奇的叫人食味大开。 任婆婆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她笑:“不够厨房还有。”
一口气吃了五个的慕寒生:“这包子还是婆婆做的最合我的胃口,这些年也实在想的紧。”
任婆婆嗔他一眼:“你若馋了,再来寻我便是。”
慕寒生踌躇万分,放下木筷,嘴里的笑意也收了些许,他看着白发苍苍满脸老态的任婆婆,心里不是滋味。 他很清楚,像任婆婆这般岁数,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若是除了重大变故,他不在临安,兴许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不若,您同我回去?”
他用的也是敬称。同顾淮之一般无二。 阮蓁低头喝着粥,却是心不在焉。 任婆婆到底是什么身份? 闻言,任婆婆笑意散去。 “不了,人老了,走不动了。”
慕寒生蹙眉:“可……” 任婆婆笑:“公子就别为难我了。这儿清静,挺好的。”
唯一遗憾的,就是再也见不着姑娘了。 她年纪大了,也愈发的力不从心。 有时想想,就这么去了也好,双眼一闭,没准还能见着姑娘。 慕寒生欲言又止。却到底顾及阮蓁在场,有些话不方便多言。 顾淮之垂下眼帘,放下木筷,侧头去看微怔的阮蓁。 “怎么了?”
男子靠近,一句话将阮蓁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嘴:“用的差不多了。”
顾淮之朝慕寒生点头示意,而后带着阮蓁往外走。 诚然,把任婆婆接回去,也是他心之所想。 阮蓁跨过门槛时,她听到慕寒生压低嗓音道:“天下之大,总归会寻到的,婆婆您跟我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任婆婆显然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寻?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要么都是假的消息,公子莫自欺欺人了,姑娘没了便是没了。”
阮蓁抿唇,跟在顾淮之身后。稍不留神踩到裙摆,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倒去。 却被人拦腰扶起。 顾淮之黑眸沉沉。 “好好看路!”
阮蓁不免松了口气。女子素手撑着男子的胸膛。她抬眸,弯唇一笑,正要答谢,说几句顾淮之爱听的。就听男人语气幽幽。 “你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阮蓁静默片刻:“是没站稳。”
她缓缓的收回手。正要解释,就听顾淮之情绪极好的闷笑一声。 男子眯了眯眼,扣着阮蓁腰间的手稍稍使劲,迫使她彻底摔到自己怀里。“没站稳?还是说你是抱怨昨儿我要的太多了?”
阮蓁:!!! 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她心下一凛。只能干巴巴道:“那我承认。”
她说的很是艰难:“我只是投怀送抱。”
顾淮之了然的抬了抬下巴:“你倒是愈发能耐了。”
阮蓁:……“嗯。”
———— 屋内 任婆婆的一句话,让慕寒生直接红了眼。眼底的光亮越来越暗,直至不见。 他也不知是反驳任婆婆,还是自我安慰。只是喃喃道:“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任婆婆见他这般,心下钝钝的难受。 “天寒地冻的,当时的局势你我最清楚不过,深山老林,便丢下了她。她一个女童冷不说,就连果腹的食物都没!怎么活!她怎么活!”
说着,她情绪激动,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她粗粗的喘气。 已然不能想象女童被野兽吃了的情形。 苍老的面容上暗淡无光。 “找了这么多年,还有找下去的必要吗?”
“自那年后,每逢姑娘生辰,我必然三拜九叩去梵山寺,求的签却皆不如我所愿。”
“算算,姑娘应当同世子妃那般年纪。物是人非,即便姑娘如今还活着好好的,也合该许了人家,退一万步来说,找到又如何呢?告诉她,她是被逼无奈,被舍弃的弃婴?”
慕寒生面色煞白。 他很想制止任婆婆的言辞,可却苍白无力,找不到话来反驳。 是啊,是他们先不要皎皎的,皎皎若真活着,也合该恨他们。 不是吗? 任婆婆叹了口气:“公子让我回去,我如何还回得去?我有何颜面再去见夫人?”
她原是宫中照顾皇子起居饮食的宫女,得先帝器重,赐给了勋贵姜家,又得姜家看重,姜怡嫁入慕府,也便带上了她。 生姑娘时,夫人大出血,也正是如此,身子骨差了下去。 哪里有精力照顾姑娘? 待姑娘再大些,夫人虽不舍,但也只能忍痛割爱,让老太太带回老家去养。 姜怡到底放不下心,便拨了她跟去,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照顾姑娘。 她一边咳嗽,一边道:“虽说老太太是皎皎的嫡亲祖母,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我心下难安。只恨我这身子不争气,皎皎这一去,又不知下回见是何时,求婆婆帮我照看着,我最信得过的也只有您了。务必万万周全。”
万万周全? 这几个字眼实在可笑至极。 任婆婆不敢再去想。 她只是看着一动不动的慕寒生。 “当年老太太去的突然,何尝不是被此事刺激的?将军府紧跟着又办了丧事。”
“那件事隐瞒至今,夫人至今尚且不知情。”
慕寒生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任婆婆闭了闭眼:“公子若要寻那便继续寻吧,总归……是个念想。”
慕寒生遮住眼底的黯然,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憔悴。 他久久无言。 他显然还记得,那年老太太匆匆赶来,对着慕又德就是一巴掌。 失了往日所有的仪态:“我让你照顾皎皎,你便是这么照顾的!好一个当爹的啊!你竟然也忍心?”
“别和我说什么家国大义!我老婆子就知道,我前脚刚把孩子交给你,你就把她弄丢了?丢了!”
向来庄重的老太太急的扯着慕又德的衣摆直哭:“你怎么可以把她弄丢!你若不要她,何必来接她?她是我的心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