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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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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人家的院子并不大,也没铺地砖,都是坑坑洼洼的土地。角落里简单种了两棵树,屋檐上的灯也是一副老旧模样,风一吹摇摇欲坠。灯光下,付屿则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衣着。十一月的夜晚,那人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破旧的外套,已经被磨损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色的长裤上数不清有多少缝合的痕迹,军绿色的布鞋似乎也是经历了许多,鞋尖的位置似乎马上就要磨破了。屋子里的状态也没有好多少,地板是深灰色的水泥地,灯泡就只是用电线吊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光秃秃没有灯罩,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就连墙面也不是传统的白色,而是那种粗糙到喇手的石灰墙。屋子里坐了个枯瘦的女人,应当是他的妻子。她身边坐着个男孩,男孩和他父亲一样皮肤黝黑,只是四肢略细了些。“您坐。”

孙邵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杯水递到付屿则手中。那是老式的陶瓷杯子,上面的颜色都掉了不少,但看得出他已经努力从为数不多的杯子中努力挑出最好的一个了。“我自小在村里住着,村里也有会些驱邪的人,虽然往年多少也有不太平的时候,但也都没出过什么大事。直到前些日子,村里突然死了个年轻人,他是被烧死的,被鬼所附身的人烧死的。那火怎么都扑不灭,人们只能看着他被火焰吞噬,最终连灰烬都不曾留下……”孙邵说着,语气变得愈发沉重了:“……被鬼附身的人是我的弟弟,他死在今日早些时候……”“被鬼所附身的人是我的弟弟……”“我的儿子被恶鬼所害,尸骨无存……”原来如此。所以刚才孙邵和那女人对视时,二人的眼神才都那么复杂……只是这种事情,能怪谁呢。孙邵愧疚,但他弟弟也同样是受害者。做母亲的自然悲痛,却不好迁怒给孙家。“您不用说了。”

付屿则知道打断别人说话并不好,但他也是才刚失去姐姐的人,多少能理解一点对方的心情。不管是做母亲的还是做兄弟的,再次重复那种情形都太过残忍。“我都知道。”

何况亲人叙述难免掺杂个人感情,也保不齐会因为恐惧或悲痛而漏掉什么细节。这种时候,就不如听陈玥茵这种专业人士叙述了。寂静的夜晚,屋子里就只剩下付屿则和孙邵的交谈声。就连原本吵闹着的小孩子也乖乖坐在那看着。女人顺着儿子的视线望过去,最终停留在丈夫对面坐着的外乡人身上。那少年生得白白嫩嫩,年轻帅气。付屿则今天穿了一件不规则裁剪的黑白色卫衣,外面一件云纹扣装饰的白色国风外套,上面用和面料差不多的颜色绣满了暗纹。付屿则听说是族人从一位合作多年的设计师那里买来的,说什么这种国风服饰很适合驱邪师穿戴,重工精细的设计又很符合世家掌门的体面之类的。至于其他的,围巾鞋子行李箱也都是价值不菲,就连背包上别着的装饰品也是某个作品的周年限定款。那副样子,活脱脱是个世家纨绔。付屿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那的确就是孙邵的弟弟没错。至于陈玥茵……路上遇到的女人的确说是带付屿则来找她的,但自从进门起,付屿则和孙邵聊了许久,但除了这一家三口之外就再没看到其他人了,就连微信上她也一直没回复。付屿则实在按捺不住,毕竟有些东西还是同行更方便交流。问起陈玥茵的去向,孙邵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表达,只能领他去看。那间屋子在客厅后方的短走廊里灯光照过去,门上被画了一道咒印,据说这是陈玥茵自己弄上去的,不过孙邵并不懂这之中的原理,没办法解释清楚。一根根管子从上下两端伸出来,吸附在陈玥茵身上。她尝试着扯开管子,但吸力太大,就像是要连同皮肉一起扯下来。她尝试着拍打玻璃,可水中的阻力让她使不上力气陈玥茵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培养缸里,里面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她漂在正中,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陈玥茵尝试着拍打身侧的玻璃,但水中阻力极大,用不出多少力气……女人似乎是厌烦了陈玥茵的挣扎和谩骂,只一个延伸变将她定在空中无法动弹。周围很安静,那女人一直背对着她调配些什么。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漫长到足够让陈玥茵冷静下来。这是某间实验室的一部分,陈玥茵被禁锢在屋子正中,只有眼睛还能动。在屋子两侧的架子上摆满了各色瓶瓶罐罐,有各种人类的魂魄,有初生婴儿的尸体。有各色新鲜或枯竭的器官。不知那女人用了什么法子,其中的一颗心脏居然还在跳动。她的正前方没有墙,只有一面直通天花板的大玻璃,似乎是观测区域。玻璃后面站着一个男人,他只是面对陈玥茵站着,但戴了帽子和口罩,遮挡住面容,也遮挡住视线。那女人调配好了三支试管的不知名液体,先是举起对外面的男人示意,随后才转身将试管分别放入机器。随着试管整个被机器吞噬,黑色的液体也开始逐渐蔓入管子。管子末端伸出更细的管子来刺入陈玥茵体内,将那不妙的黑色导入。剧烈的疼痛从皮肤各处聚集,求生的挣扎打破了对方的禁锢,却无法打破培养缸的玻璃。黑色侵蚀着她的血液和理智,吞噬着她的魂魄和意识。陈玥茵在痛苦中蜷缩,黑色的液体充斥瞳孔,又从七窍溢出来。她的魂魄逐渐衰败,躯壳的脉搏也越来越微弱。玻璃的墙面被敲响。男人举起一只手机贴着玻璃,示意屋内人上面所显示的时间。随着手机上钟表的分针进入整点,那间屋子里,一段香灰落下,碎在香炉底部,唯一艰难树立着的部分也是烧过的。付屿则推门而入,只见轻烟断在空中,陈玥茵倒在地上,已经探不出鼻息。魂魄靠香离体,靠香引路。香灭,路不可寻。这也就代表着,哪怕她此刻放陈玥茵出去,陈玥茵也没能力自己回到身体里。随着绿色的液体逐渐被染黑,陈玥茵被迫跳过了“死亡”这一步,将直接从活人被炼化成恶鬼……此刻她所承受的痛苦,皆回化作来日的怨念与戾气,是死人所不能比的。她的驱邪师,她的魂魄稳定到甚至不能生扯出来,这是普通人所不能比的。这场实验马上就要结束了,二人似乎志在必得。外面的男人松懈下来,不再死死盯着屋里,而是悠闲的坐在一旁,桌上放着手下一早送来的红茶。本想端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男人凝望着微微晃动的水面皱起眉头。他起身想要去拍玻璃,张口想要提醒自己的搭档。可那名字还卡在喉咙里不曾出口,整个人便因地面的晃动而跌在地上。那是时空被撕裂的震动。一条口子凭空出现在陈玥茵身后,里面的无尽的虚空。气流化作漩涡,震碎培养缸的玻璃,绿色的液体没了玻璃的禁锢,流淌满地。原本看似融入液体中的戾气则四散开来,在空中盘旋。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来,手腕上的编绳延伸着,将陈玥茵裹在其中,拖入虚空。刺入她身体的管道就那么被硬生生拔出来,只余下类似灼烧的孔洞留在身上。女人抓起桌上的烧杯,怒吼着朝那只手扔去。烧杯砸在对面的墙上,四分五裂。陈玥茵的魂魄被带走,只留下实验室中一地狼藉。虚空中,她的怒吼声似乎依旧在陈玥茵耳边回荡。虚空外,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站起身,眼中依旧是那种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神情。陈玥茵只觉疼痛被驱散,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很长的眩晕感,眼前的事物似乎也在旋转着。她无力地倒在地上,眼睛也最终停在一扇门前。她努力回想着,努力看清眼前。这似乎就是她原本的那间屋子。陈玥茵似乎清晰了,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这就是那间屋子。但屋子里并没有那个黑衣女人,只有桌边坐了个年轻人,一个满身城市气息的年轻人。付屿则来得还不算太晚,香虽灭了,余烟还在,加以凝聚,召回陈玥茵的魂魄倒也不难。只是那间实验室的位置,就无处可寻了。虽是召回,但付屿则也并不算亲自前往,故而方才情形,也只有在陈玥茵口中才能得知。付屿则冷着脸听陈玥茵叙述,同行之间是该有最基本的信任,可关于幕后的操控者就是照片上的“付亦清”这点,他着实不能接受。他的看法掺杂了太多个人感情,这种时候,陈玥茵的看法明显更加客观。她觉得,对方的确太过强大,但如果是付家前任掌门人便合理了。这不符合普通驱邪师的水平,但觉得符合一个世家掌门的水平……但……如果她的付亦清。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就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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