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尖锐的尖叫，陆锦烟猛然转头，一把拽住就要从自己手心滑过的宁氏的肌肤，雪光之中宁氏一身白的绣着梅花的襦裙，她微微躬着身子，剧烈的喘息着，白裙之下鲜红的颜色一点一滴顺着裙袄落在地上，惨烈的红同冰雪的灰白形成巨大的对比，几乎刺痛了陆锦烟的眼睛。“娘！”

陆锦烟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她抓着宁氏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摩挲她的掌心，宁氏冰冷的掌心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宁氏紧紧的握着陆锦烟的手，即便痛的脸色扭曲，她亦还是对陆锦烟微微一笑，虚弱的说道，“我没事，烟儿乖，烟儿别怕……”四周的人瞬间乱成一团，陆渊几乎是飞奔过来的，一把抱住宁氏，几乎怒吼道，“稳婆，快去叫稳婆！”

陆锦烟愣愣的站起身，宁氏被就近送进钟秀堂生产，她想跟上去，却被人拦住，喜娘红着眼睛道，“大小姐，您可是未出嫁的姑娘，不能进去啊……”未出嫁的女儿去探产房，产妇会有血光之灾。陆锦烟裹在眼眶里的泪下意识的就落了下来，跟快又被她擦干，她哽咽着说道，“不哭，不哭，娘说了不想看见烟儿哭，烟儿一定要笑着等娘和弟弟出来……”可是眼眶的泪却是越擦越多，老太太走了过来，拉住陆锦烟的手，安慰道，“乖，别哭，你娘一定会没有事的。”

陆锦烟终于忍不住扑进老太太怀里失声大哭。老太太拍着陆锦烟的背，抬头和喜娘的目光对视，喜娘的眸中尽是心疼的神色。陆瑶华仓皇的看着这一切，她忽然踉跄的退后几步，弯身迅速捡起地上的珍珠，她捡的飞快，白皙的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她将珍珠藏在身后，死死地拽在手里。“喵呜！”

白雪团子一样的猫咪蹲在雪地里朝陆瑶华龇牙咧嘴，那架势简直恨不得一口将陆瑶华吃进肚子里，陆瑶华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珠子差点又要撒在地上，她呵斥一声，“滚，滚我远一点！”

她抓起雪地里的雪朝猫儿扔了过去，猫儿尖锐的叫了一声然后窜进雪夜里。陆瑶华死死地瞧着那猫的背影，终于在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屋内屋外亮起透明的灯火，陆锦烟双眼红肿，却不再哭泣，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在一旁，仿佛屋内痛苦的呻吟与她无关，可偏偏这样的样子才最是令人心疼，甚至连对宁氏本就心怀愧疚陆渊也忍不住担忧的多看了几眼。陆锦烟低着头，她紧紧的拧着十指，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几乎是心如滴血。为什么刚才不小心一点？她质问自己，如果刚才扶着宁氏的时候再小心一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啊？陆锦烟的身体微微颤抖，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前生宁氏至少是安全的生下了弟弟的。可是今生却因为她的自私而害的宁氏现在命在旦夕。“喵呜……”雪白的小猫蹭了蹭她的腿，陆锦烟低下头，白雪正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子望着自己。“饿了吗？”

陆锦烟蹲下身，她伸手摸了摸白雪柔顺的毛，有些愧疚的说道，“抱歉我太忙了，都忘了要给你准备东西吃，我现在就让允儿带你回流香阁吃东西。”

白雪却只是低低的叫，它轻轻咬住陆锦烟的手心，陆锦烟一愣，就感觉一枚圆圆滑滑的东西落到自己手心。还带着猫咪的唾液，想来是含在嘴里许久，她心里突然冰冷一片，望了一眼四周，并无旁人，张开手，一枚圆润雪白的珍珠正静静的躺在手心里。“嘶……”陆锦烟倒吸一口气。原来并非是她的粗心导致宁氏滑倒，这一切，不过都是有人预谋之内！陆锦烟紧紧的攥着这里珍珠，冰冷的目光在一旁泪光盈盈的方姨娘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默不作声的陆瑶华身上。“小姐，夫人一定会没事的……”“是啊，小姐您先去休息休息吧，这都大半夜了……”允儿的声音微微发抖，却还是竭力忍住哽咽，而宋嬷嬷更是眼眶绯红，说道，“这儿我和允儿都会守着，小姐却不能把自己的身子弄垮了啊……”“我没事。”

陆锦烟淡淡的说道，“我就这儿等着，等着娘生下弟弟，如果娘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让某些人不得好死。”

最后一句话，虽然声音很轻但可谓是冷漠狠辣至极。陆瑶华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抬起头，却正好同陆锦烟的目光对视，陆锦烟的目光冰凉冰凉，仿佛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万劫不复。陆瑶华赶紧心虚的低下头。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不，不可能，自己明明都已经把证据藏起来了，那个蠢丫头一定不可能发现什么！陆瑶华藏在袖子里的手死命的扣着自己的手心。一定不可能……而在陆瑶华回神的时候，陆锦烟已经收回了目光，她蹲下身将白雪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毛说道，“允儿，你带着白雪回去吃点东西。”

说着，她将白雪递到了允儿的怀里。白雪“喵呜”一声，柔柔软软的带着几分急切。“放心吧，我没事的。”

陆锦烟微微一笑，随后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允儿你赶紧带着白雪回流香阁。”

“那小姐自己小心一点，不要太操劳了。”

允儿担忧的说道，看到陆锦烟点了点头的时候，然后抱起白雪往流香阁走去。内阁宁氏的呼痛声不止，老太太的眉头也越皱越紧，陆锦烟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夜已深她却没有半分的睡意，只是一双清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宁氏生产的屋子。而在一旁，陆瑶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方姨娘立马瞪了她一眼，陆瑶华立时噤声，原本一直耷拉着眼皮的眸子也睁大了许多。“瑶华年纪小，就先去休息吧，明儿还要有老先生过来教书呢。”

陆渊终究是不忍心爱女如此，不由得开口向老太太求情道。“哦？”

老太太斜看了一眼陆渊，陆渊一愣，但话已出口，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月淑生孩子，瑶华一个孩子在外面终究不成规矩，更何况，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

月淑是宁氏的闺名。凭这个人渣，他也配唤？陆锦烟眸中恼怒之色愈发，她低着头掩饰住面上的愤怒，两只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拧成拳头，陆渊这副惺惺作态简直让她恶心。老太太冷笑几声，“瑶华是你的女儿你心疼，那锦烟呢？她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这同样大雪天的，锦烟怎么就不喊苦不喊累？更何况，瑶华照理还得喊月淑一声母亲，身为子女在外守着给母亲侍疾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老太太这一番话铿锵有力，直将陆渊堵的无话可说，而一边冷静站着的陆锦烟则是看了看二人，她突然说道，“二妹年纪还小，又同方姨娘从小亲近，多多少少会对娘有一些……罢了，小孩子贪睡是正常的，更何况明天还有夫子需来教书启蒙，所以祖母你还是放二妹回去歇着吧！娘这儿有我照顾，没事的。”

陆锦烟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方姨娘和陆瑶华，随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神色颇为难过。老太太目光一凛，目光落在方姨娘身上仿佛细细尖尖的冰凌扎在她身上，方姨娘打了一个冷战，陆锦烟这话看似没有什么，实际上却在说陆瑶华从小长在她的身边，指不定教给了她多少诋毁大房的思想！方姨娘长长的指甲几乎掐入自己的手心，她当即冷笑着说道，“瞧大小姐这话说的，二小姐虽然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但是对于夫人那可是真心尊敬的，二小姐，你说，平日里你不还总是闹着我带你去夫人那吗？”

方姨娘看向陆瑶华，陆瑶华定定的站着，水晶似的眸子瞥了一眼老太太，最后点了点头，很是委屈的说道，“瑶华最是喜欢母亲了，母亲平日里会给瑶华很多好吃的东西，瑶华是真心愿意留在这里侍疾的，不过真如长姐所说，瑶华到底是个小孩子，难免会困顿，让长姐误会了，瑶华真是愧疚的很。”

即便是个有心思的庶女，但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孙女，老太太的心气儿下了些，脸色也好了许多，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是乖巧的孩子，但平日里做事要多动点脑子，别动不动就听信某些人的话，有时候，最亲近的人也未必不会害你。”

“祖母说的孙女必然谨记在心。”

陆瑶华愣了一下，随后乖巧的点头。而陆锦烟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眸中很是嘲讽。真心愿意……呵呵，她可真是想笑，陆瑶华啊陆瑶华，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永远在人前装出一副为别人好的样子，却总爱在暗地里捅刀子。你每一句话都说到人的心坎里，因为你容颜美丽，才华惊世，所以所有人都喜欢你，都让着你，把你当宝贝一样宠。可是今生我陆锦烟不再是个傻子，也不会被你骗。“我没误会，二妹的心意我一向是晓得的。”

陆锦烟转过头，她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憔悴而又落寞，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宁氏的产房，小小的人儿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怜。“只怕长姐你不晓得，平白与瑶华生分了关系。”

陆瑶华的话柔柔弱弱的，带着几分担忧。陆锦烟微微笑了一下，转过头去，她不想多说，因为她没心情在自己母亲危在旦夕的时候还和别人打太极，她此生心性早已凉薄，注定除了自己爱的人，她绝不会再在乎别的人。她抬头，远方是深夜的黑色，眺望而去，也几乎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