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江湾处水波粼粼，对岸的达斡尔人把牛散松在江套子里，他们也在采柳蒿芽。　　半拃长的柳蒿芽根部呈粉红色，正是嫩的时候，用手一掐就掉。我和姜飞一人手里拿一个方便袋，蹲在江边采摘。　　父亲和于二晨子媳妇儿的事儿定下了，早饭后父亲就把两万块钱的礼过去了。二晨子媳妇儿的儿女就在本屯，也都回来了，全家人都挺高兴。　　后来我才知道，人家两个人本来就是微信好友，早就聊上了。这不，他们去附近的查哈阳农场买金首饰和衣服去了。　　于二晨子媳妇儿，不对，既然和父亲的关系定下了，以后我得叫继母。继母的儿女开始张罗酒席了，不想大办，就是支近的亲友喝顿酒。　　我和姜飞则去上坟，这是我们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回老家，都要上坟。姜飞问我白雪是谁，我告诉他是咱们家的亲戚，你得叫姑姑。　　等到在祖坟祭奠完毕，姜飞略有所思：“爸，问一句大不敬的话，百年之后您打算怎么睡呢？”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问我和白露睡，还是和隋欣睡：“我和你欣姨是合法夫妻，当然要睡在一起。”

“要不这样吧，让我妈睡在你左边，欣姨睡在右边。”

姜飞侧着头，一直看着我的脸。　　“这样也行！不过现在谈论这件事有点儿早，毕竟我才四十出头。”

我伸手掐了掐这小子的脸蛋儿，以示不满。　　姜飞揉了揉自己的脸，笑嘻嘻地说：“好好好，是我说错了。爸，你说咱们用不用去接我爷他们去？”

看姜飞转移话题，我也没再深究：“不去了，让他们好好过过二人世界。走，采柳蒿芽去，你欣姨还没吃过呢！”

仅一江之隔，我们这边的江套子都开成了耕地，而达斡尔人的江套子还是老样子。小时候我爷家是揽牛群的，我经常在寒暑假到爷爷家放牛，真怀念那段快乐的时光啊！　　一边采柳蒿芽，一边给姜飞讲着那三十几年前的事，这小子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听得津津有味。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是父亲的电话，我赶紧接通：“喂，爸，你们买完了吗？”

“时间紧，我们就买了一套衣服，剩下的以后再说。你和孩子赶紧到饭店来吧，人家你姑和你叔都从尼尔基来了。”

父亲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可不，已经十点多了。　　“哦，马上！我们十分钟就到。”

我答应完，就把电话挂了。柳蒿芽放在后备箱里，估计够吃几顿的了。　　丰盛的饭菜，热情的亲友。我以为有两桌就差不多了，结果双方亲友加在一起，一共有五桌。当然了，无论几桌，本次酒席不收礼，能前来见证两位老人的喜事，就是最好的礼物。　　叔叔和姑姑也来了，见面之后都很亲切。由于距离遥远，好几年才见一面。想起他们从小对我的照顾，尤其是母亲走后，他们对我的关爱，我几度要流下泪来。　　不过，我有些自作多情了。叔叔和姑姑跟父亲一样，他们很快把关注点放在了姜飞身上，看着姜飞和姜玥、姜阳在一起，有说有笑，都忘记了聊天。　　于家的亲友多数我都认识，小时候没少在一起玩儿，其实我也想和他们多喝几杯，只是下午还要回家，开车就不能再喝酒了。　　父亲有人照顾了，我算了却一桩心事。看着父亲和继母喜笑颜开，亲友们频频举杯祝福，我也格外的开心。　　“爸，你说我爷爷和于奶奶能白头偕老吗？”

回程的车上，姜飞问我。　　“如果他们身体都好，是没问题的。就怕有一个人得病，另一个人照顾不了。那双方的儿女就要把自家的老人接回去了。”

对两位老人的未来，我还是有所想法的。　　姜飞略加思索：“也不全是，你看以前我爷爷照顾周奶奶就十多年，也没见他家的儿女把自家的老人接回去。”

这小子这次回来净说大人话，让我忍不住瞧了他一眼：“那是你爷爷重感情，周家人则性情凉薄了些，人和人不一样。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那将来呢？我妈要是老了，孤苦无依，你管不管？”

为什么总想将来的事呢？这小子似乎乐此不疲。　　“世事无常！往最坏了，想如果你妈没人管，我不会看着的。”

我这也算是对姜飞的一个承诺吧，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车内一度安静下来，我看了一眼姜飞，他在笑：“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们都老了，你和我妈、欣姨在一个院子里晒太阳是个什么样子？”

姜飞捋捋头发，“我会把你们照顾得挺好的！”

“儿子，你今天的想法都有些超前。而且放假三天了，你一个字儿的作业都没写，接下来的时间够你忙的了，不要瞎想了。”

这小子今天想法太多，必须换个话题。　　父子的交流暂停了，姜飞趴在后座上写作业，我专心地开车，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泰来县。　　姜飞这两天的作业积压了很多，还有一天假，我想让他跟我回和平镇去，他不肯，只好给他送回到湖畔小区。　　小区北门取快递的地方，停了好几台车，我不得不把车停下来。　　路的东边有一男一女。男的剃着光头，胖胖的，大约五十多岁，左手拿着一串念珠，右手拿着车钥匙在前边走着。女的左手拎着二十斤的面粉，右手拎着一个大方便袋，走路的时候方便袋直撞腿，看样子很重。　　“爸，你快看呢，那个人好像是我妈。”

姜飞在后座探出头来，直拍我的肩膀。　　“你妈不是去BJ了吗？那个人戴着大口罩，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其实我能确认，那个人就是白露，“再说，真要是你妈，她早就找你了，还能不给你打电话？”

或许是我说的话对了，或许是那一男一女转个弯进了楼，姜飞没有再说话。　　说了又能怎么样？有些事说了，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