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客舍。 一名郎中摇摇头,开了副药方,便离去了。 黄月英与甘宁等人面面相觑,即便是黄峻,原本还羡慕着那人能和阿姊并肩而行……如今也是心情有些沉重。 “诸位不必如此。”
杨虑笑着安慰,只是有些有气无力,“此病,休息几日便好,只是……要耽误阿楚的行程了。”
黄月英翻了个白眼,刚刚老郎中说的很清楚: 这位小郎君,是先天心血不足,自小体弱,而今年岁越长,气机失和,肝血也不足,便头晕目眩、爪甲失荣,周身麻木,五卫不营…… 简单来说,中医是血虚,西医上来说,则是贫血。 看这模样,加上杨虑的病程,大抵是先天性的贫血,不是地中海贫血就是再生障碍性了。 只不过,若是自小就特别严重的贫血,一般会有比较特殊的骨相,也长不到这个年纪,显然,杨虑没有。 如此来说,杨虑的这病应当是能控制住的。 因此她判断,杨虑是本就体虚,却奔波好些天劳累致头晕目眩,休息一段时间,应当能恢复。 “人命关天,才是头等大事。”
杨虑便笑了,“是是是,阿楚说的是。”
“休息一日,辛苦兄长去催一下晚食。”
转过头,黄月英对着甘宁道。 “好。”
甘宁当然也就应下。 本来,他也就饿了。 …… “阿楚,这杨虑……”甘宁看向黄月英,“阿楚是打算将他送回襄阳吗?”
“嗯,他家到底在襄阳,有家人照料,会好上许多。”
黄月英点头,“最多,我们路上慢些便是。”
原本一开始,她还是有着培养杨虑当苦力的想法……可这身体,着实太弱了。她虽然需要人手,但不会如此丧失人性。 “那,马车让给他。”
黄峻皱着眉头,然后看向黄月英,“阿……兄长觉得呢?”
“是啊,要辛苦十四了。”
黄月英笑着,也顺手就摸了摸黄峻的脑袋,“吃饭去。”
“好。”
第一次出远门的黄峻,那是对什么都好奇,但到底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矜持。 黄月英见此,也只是笑笑。 原本她这次是不打算带上黄琮、黄峻这些小孩子的,因为不想影响他们读书。 可黄琮偏生要来求她,结果被黄峻知道了,两人谁也不服谁,最后闹到了族学……于是定了月评第一者,便可跟着她去襄阳。 黄琮还是因为进学时间过短,输给了黄峻。 “阿楚这些弟妹,都与阿楚你亲厚的很。”
甘宁也带着笑,然后看了看正在下方安排其他杂事的甘勇,他记得,甘勇和甘锐小时候……嗯,都是鼻涕娃。 “其实,他们压力很大。”
黄月英感叹,“我是那种,别人家孩子……大抵,这些孩子父母也都不知说了多少次,要向我学习云云……” 走在前面的黄峻狂点头,“对,我阿父便是这般说的……阿母也说了许多次,还说,不能让琮兄长超过我……” 黄月英笑着,看着黄峻,而后认真道,“十四,不管你家中如何叮嘱你,你在族学内,便只能堂堂正正的以读书论胜败,可明白?”
“自然!”
黄峻瞪大眼睛,“阿姊……兄长以为我是什么人?前些日子兄长还说我有至诚君子之风呢……” 黄月英随后哈哈大笑。 …… 房间内,杨虑看着送上来的晚食,一碗熬得很是浓稠的粟米粥,一份炖的极为软烂的羊肉,再加上一份萝卜。 不由得令他胃口大开。 相比起前几天吃的干粮,这已经是很好的饭食了。 “这定是阿楚特意交代的。”
自言自语的笑笑,杨虑也就认真吃饭。 他清楚自己这身体,这几天过于劳累了,休息上一段时间便好,可“黄楚”他们是有正事要去襄阳,他也不能拖后腿。 …… 次日,阳光明媚。 见得精神较昨日好转的杨虑,黄月英也松口气,“阿虑接下去,便于马车之中休息吧。”
“叨扰了。”
杨虑没有拒绝,“只是阿峻……” “让他骑驴吧。”
“哈哈,也好。”
于是,一队人也就继续出发。 …… 有着甘宁以及其他护卫在,在荆州境内,黄月英很是放心。沔阳到襄阳其实不太远,路上都是刘表的实际控制区域。 只不过,因为有杨虑在,所以速度到底是往下调了些。 又怕杨虑无聊,特地从她给习书准备的箱子之中,挑了两本书出来。 一本自然是《三字经》,另一本,则是与算数有关的启蒙书,被黄月英命名为初级数术。 “这是给孩童启蒙用的?”
休息的时候,杨虑总算是找到机会问了问黄月英。 “是啊,阿虑应当知道,去岁我收了个徒弟。”
“有所耳闻,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习家小郎君,习书。”
杨虑点头。 “而今他为父守孝,我也怕他学业荒废,所以带几本书给他。”
黄月英解释着,“毕竟,他喊我一声恩师。”
“听闻,那事之后,习家三房到如今仍无法抬头,倒是这位习家小郎君,谨守孝道,以此为由,拒绝了所有上门拜访之人,唯有一人例外。”
杨虑也笑,“阿楚猜猜看?”
“蔡照?”
黄月英听着杨虑的语气,就随便猜了猜。 后者表情惊讶,而后笑了一会儿,“的确,蔡家小公子却是时常上门,带些吃食,或带些书籍,周遭百姓说,常听见他们讨论经义。”
黄月英也惊讶,好家伙,蔡照是被蔡瑁打瘸了还是被她忽悠瘸了? 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还真回头了? …… 于是,五日后,襄阳便是出现在了眼前。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守城的士兵见着如今依旧气势十足的甘宁,再见后方小马驹上那少年,便想起了去年的事儿,但还是例行问了一番。 接着,车马进城。 分作两队。 甘勇带着人和纸先去楚纸铺,甘宁与黄月英则是把杨虑送回杨家。 见着眼前的朱门,黄月英又看了看杨虑,“阿虑,你家是不是拿了南郡的楚纸代理权?”
“哈哈,正是,可惜……负责此事的是其他支的族叔,否则,我定要与他一道去的。”
杨虑笑笑,而后感叹,“其实,我此次游学……是瞒着家人的。”
黄月英:…… 她就诧异呢!这么差的身体,还一个人出来游学? 最重要的是,这娃和她一个年纪好吗? 至少也得到个十五六岁吧? “前些时日,听得有人说要同去沔阳,我便做好打算了。”
杨虑下了马车,而后对着黄月英与甘宁认真行礼,“这些日子,辛苦阿楚,叨扰兄长了。”
“阿虑开心便好。”
黄月英倒也没有什么辛苦的。 以杨虑的身子,想出一趟门,很是不容易的,家里……不会有人赞同。 想到他未来十七岁就会早逝,黄月英又难受起来,想着……到时候还是找到张仲景了,再多探讨吧。 几日相处下来,黄月英相信,若是杨虑能健康长成,未来必定可以大放异彩。 最好,是作为战友,而非敌人。 而今杨虑年纪还小,忽悠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些。 “兄长!”
又一只有十岁出头的孩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抓着杨虑的袖子便是一阵哭,“兄长可算是回来了,这十多日,可是吓坏阿母和阿父了!”
杨虑默了默,抽回袖子,无可奈何的看着黄月英,“阿楚,兄长,还有阿峻,不如进寒舍喝杯热茶?”
“不了,阿虑既已归家,我心中便也能放下心来,楚纸铺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黄月英笑笑,“那是阿虑的弟弟?”
“正是,单名一个仪字。”
杨虑介绍,而后拉过杨仪,“小仪,这是小先生黄楚。”
“啊……你便是黄楚?”
杨仪惊讶,抬起头,脸上还留着眼泪,随后赶紧擦脸,整肃容貌,弯腰行礼,“见过小先生,多谢小先生送我阿兄归家,待处理好家中事务,我杨家必定上门感谢。”
见着瞬间变脸的杨仪,黄月英又眯了眯眼睛,这个年纪的杨仪啊……还是能调教的,于是也回礼,见着朱门内着急跑来的杨虑家人,便调转马头,“兄长,走了。”
“好!”
甘宁应下。 黄峻则是乖乖坐在马车上,任由一个护卫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