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车站只有他们三个人在等车,等来等去等了好一会,车还没来。欧阳秋歌用搽脸的粉纸在脸上搽搽,拿出小镜子和口红在嘴唇上描画,边描边问陶弥渡:“你是分头走呢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随你们定阿,我明天要按信上地址去几家公司面试。”
“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吧,彼此有个照应,”欧阳秋歌瞟了陶弥渡一眼,媚笑道:“大学生,你看我这模样有没有心动的感觉呀?”
“有,看得我的心怦怦直跳,就像看见一颗明珠擦去灰尘,发出夺目的光彩,有一个形容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沉鱼落雁,羞花闭月’。”
“妈呀,是真的?你得了吧, 我要是‘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了,那戴玲呢?我可知道她比我漂亮!”
“戴玲跟你不一样,她那是‘闭月羞花,落雁沉鱼’。”
“大学生,你别取笑我了,”戴琳有些害羞:“你们看前边,车来了。”
因为离始发站没几个站,车上人少,有许多空座位。三人陆续上车来到后车厢紧挨着的两排座位坐下,欧阳秋歌和戴玲坐后排,陶弥渡坐前排。由于怕直接放地上把包弄脏,戴琳拿了两张废纸分给欧阳秋歌和陶弥渡,自己也把一张废纸垫在地上,将背包放上面。欧阳秋歌问售票员是否到深南大道,售票员说到,陶弥渡买了三张票。公交车载着他们七拐八弯地在路上行进,道路两旁可见一些小山包和荒地,杂草丛生,零星地点缀着几栋在建建筑,暖暖的阳光洒在郊野,呈现出一种充满希望的宁静和荒凉。公交车离市中心越来越近,上车的人也越来越多,车内变得越发拥挤,最后连门都快关不上了,门边站着的人被挤得喘不过气来贴在一起相互摩擦,而摩擦可能会产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件。忽然,欧阳秋歌在背后用手触触陶弥渡,在他耳边悄声说:“小心点,车上有小偷。”
陶弥渡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多久,有个女人大声地尖叫起来:“我的钱包,我的钱包,我的钱包被偷了!”
整车人被吓了一跳,心里扑通扑通地悬停在半空好久下不来,据说女人的尖叫声能将一只老鼠活活吓死。车上的人开始躁动,售票员紧急宣布:“有人的钱包被偷,大家配合一下,我们到站不开门,直接把车开到派出所。”
听到把车开到派出所,陶弥渡心里咯噔一下:没边防证啊,那岂不是送上门去?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着急,头上开始冒汗。情急之中他忽然想到:他着急,小偷应该比他更急,车开到派出所必定人赃俱获,分辨出谁是小偷并不困难,小偷现在肯定不敢拿这个钱包了。他决定赌一把,赌小偷还在车上,于是喊了一声:“看看旁边的地上有没有,是不是掉在地上了?”
听到他的说话大家开始往自己脚下的地上找找,看有没有钱包。没一会,人群中果然有人说:“地上有个钱包,看是不是你的?”
附近的人将钱包捡起,大家接力传递给刚才尖叫的那个女人。女人接过钱包,将里面的钱和证件反复点了几遍,确认一样都没少后,赶忙连声道谢。公交车没有再开到派出所,继续正常按站停靠,但大家知道车上有小偷,每个人都变得谨慎起来。陶弥渡他们则松了口气,在一处看起来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三人一同下了车。太阳余晖将城市染成黄金,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像觅食路上的鱼群,五彩缤纷,熙熙攘攘,每个个体眼里只有自己的方向,相互间似乎毫不相关,神情淡漠;而他们仨显得不一样,好比三条刚跳过龙门的鲤鱼,摇头摆尾,在人流中吐着欢乐的泡泡,其中欧阳秋歌尤其像,一切在她眼里都显得新鲜和令人着迷。如果蛇口真是蛇口,深南大道就像一根直肠子穿头过尾,没有城府,没有曲折,让人一览无余。在城市的焦点上,有一栋声称自己是地王大厦的建筑正在如火如荼、热火朝天地建设当中,旁边一幅形象代言招牌清晰地勾勒出它的风姿:建筑整体为青色,像一副立着的巨型双筒望远镜,头上长了两支蜗牛一样的触角顶破了天,预示这座城市未来一楼更比一楼高,也将人们的期待和想象送上巅峰、直入云霄。而早已建成的国贸大厦顶层旋转餐厅则不紧不慢地转悠着,气定神闲,沉稳内敛,俯瞰全城。走在街上,欧阳秋歌和戴玲留意街边的商场店铺;而陶弥渡则眺望街景和远处高楼,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他们经过一间时尚豪华的时装店时,戴玲挽着欧阳秋歌忍不住要进去逛逛。在众店员的注目礼中她们进到店里,东看看西看看,对环境和陈设似乎都很有兴趣。这家店跟其他的时装店不太一样,好像它不是在卖服装,而是在陈设艺术品似的,店里的墙上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她俩在镜子前停下来,将背包卸下往旁边一放,便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将自己照了个遍,欧阳秋歌还边照边变换着各种造型,像摄影师镜头前摆造型的模特演员,而且还摆得特别专业。陶弥渡也跟进店里四处张望:时装店考究的装饰风格,时尚简约的设计让他耳目一新。服装饰品陈列冷静优雅,奢华独特,中间一个宽大的展台只放一个精致的女包。那些穿着女装的模特雍容华贵、高尚典雅;穿着男装的模特则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服装的价格牌放在模特脚下,黑底白字,很不显眼,但若仔细定睛一看,会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对于买得起的人来说这会很大程度提升他的自信和成就感;对于买不起的人来说则会激发出他的野心和斗志,这或许就是奢侈品秘不示人的一个诡计。不知是否是真正的上帝出现了,店员们脸上表情忽然变得谦恭起来,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门口,高声朗诵:“欢迎光临!”
一个暴发户模样的大款走进来,他长得很粗犷,戴副墨镜,穿着圆领T恤,脖子上挂条估计是这座城市最粗的金链子,平常人要挂着这么个链子估计气都喘不上来。只见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上,腋下还夹着个鼓鼓的真皮手包,另一只手拿大哥大打电话,不停地喂喂喂,声音很大,很随意地进店里闲逛,目光则不时在服装上瞟上一眼。无意间他瞄了一眼镜子前的欧阳秋歌和戴玲,就像在小水洼里发现天鹅一般,瞳孔似乎忽然变大,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镜子前的欧阳秋歌心情不错,居然跳起一段专业舞蹈,舞姿优美,顾盼生姿,这舞蹈放在任何国家的大剧院表演都不会有违和感。大金链子挂了电话,在这个店里标价最贵的男装前,大声地将店员招呼过来:“这件衣服是不是意大利进口的?”
店员小姐赶紧过来热情地小心陪着笑脸道:“老板,这是意大利进口名牌服装,由世界著名的服装设计师亲自制作,每件都独一无二。”
“这件衣服好有型,帮我包起来、包起来!”
“老板,您要不要先试一下?”
“不用啦,你们收港币吗?”
“收的,按当前汇率我给您算一下……一共是五万六千港币。您看是付现金还是开支票?”
“给现金!”
大金链子从手包里抽出厚厚一沓千元港币大钞:“你们帮我把衣服包起来送到车上!”
“好的,还有其它衣服也很不错,要不要一起看看?”
“我再看看,还有这件衬衫也不错。”
……大金链子夸张的表演成功地将欧阳秋歌和戴玲的目光吸引过来,欧阳秋歌凑近戴琳耳边小声的说道:“你看那人买衣服,整一个暴发户德性,我终于知道什么叫钱多人傻了!”
大金链子一边装作看衣服一边往欧阳秋歌和戴玲这边挪过来,走到欧阳秋歌面前停住,开始搭讪。但出人意料,他搭讪居然很有礼貌:“小姐,很冒昧地打扰你一下,我看你很有气质,走步也象受过训练的样子。我是做名牌服装的,最近要举办一场大型服装展,有没有兴趣做我公司的服装展示模特。”
欧阳秋歌看他相貌打扮实在太粗犷,也就没什么好脸色,瞥了他一眼:“我是舞蹈演员不是什么小姐,我呢只会舞步不会走你那个猫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哎!”
……碰了一鼻子灰,大金链子满脸尬笑:“我有眼不识珍珠,不打扰了,这是我的名片,有意向可以找我。”
然后让店员帮拿服装跟他出去,悻悻地走了。他们三人也紧随其后走出时装店,看到路上行人好些手持大哥大在打电话,一派生意兴隆,欣欣向荣的景象,欧阳秋歌开始说笑:“你们知道吗?这大哥大最正确的使用方式,一定要站在街上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说话声音一定要大,得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一定要连续不停地喂喂喂喂,让对方将话重复几次以显摆身份。”
然后问陶弥渡:“大学生,将来你要是买了大哥大是不是也这样阿?”
陶弥渡笑道:“我相信大哥大这么笨重的东西一定会被淘汰,将来的大哥大会象传呼机一样轻便小巧,价格很便宜,人人都会有。”
“你看得还挺远的。”
……说话间走到街边一处有电话的摊子,戴玲停下来打传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