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看到那个杯子居然没人动，便正色道：“本公司是个外资企业，企业管理和企业文化都很先进。这杯水它就是本公司企业文化的重点：我们要砍掉一切多余的成本，假如能用一条狗把门看好就不允许用人去看，如果狗叫的录音有用那连一条狗都不要用。省下每一分钱，把钱用到刀刃上！”

陶弥渡心想：是不是走错门了，应该让花花过来试试。刘总指指墙上：“我们公司在同行业是领先的，看到了吗？”

只见“节俭、勤奋、爱拼、诚信、主动、服从”几个大红字标语端端正正地贴在会议室正中央。他用目光审视五人的脸，似乎要在这些脸上找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色。似乎五人也没怎么把他的话当回事，令他心中有些不悦。刘总忽然拍下桌子，然后大叫一声：“你们站起来，跟我一起念。”

五人心中一惊吓得站了起来，随后有两位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出声。但陶弥渡没笑。刘总一脸地严肃训斥道：“第一遍，我没讲清楚。我要求大家念的时候一定要严肃、腰挺直、声音要大，以后每天早上都要集合排队一起念，不但要念在嘴上，还要落实到心里，要在心里生根发芽。如果你觉得做不到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在心里生根发芽，然后长成一朵朵奇葩，行！只要工资给够，你说了算！”

陶弥渡在心里嘀咕……被迫无奈，五人只好跟着他吼叫墙上贴的那段标语。开始声音小，嗡嗡嗡嗡地，刘总很不满意，“嗡嗡叫，苍蝇都叫得比你们大声、比你们专业，再来！”

五人声音再调大点，还是不满意：“再大声点，就像你家里着火了，叫人来救火！”

陶弥渡心里嘀咕：“你家里才着火了！”

大家接着吼，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智商似乎也跟着变得越来越低，刘总认为团队合作才是最重要，智商太高简直是一种浪费。大家吼了许多遍，吼得足够大声，刘总方才满意，表扬大家吼出了他所要的精气神。刘总跟着大家喊口号，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清了清嗓子继续宣讲：“大家要有团队精神，要精诚合作，不贪功、不掉队、不僭越、不懈怠，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每个零件都运转良好，整部机器就会运转良好。”

刘总说，“一只狮子带领一群羊要胜过一只羊带领一群狮子。”

陶弥渡心想：“那当然，一群羊只吃草费不了几个钱，狮子可是要吃肉的，一群狮子得吃多少肉？那成本不是一般的高……我吃肉，你吃草，这主意好得简直天衣无缝。”

……总的给陶弥渡的印象是：还没正式面试，先来个下马威，将脑子洗洗干净，洗得像张白纸。暗示大家要用打鸡血似的热情干活，心甘情愿拿打发叫花子似的薪酬……洗脑完毕，刘总也没什么要紧事，便甩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韩冰冰进来把五人分隔开，将他们的简历、文凭、证书、身份证收拢上去检查，并给每人发张试卷，要求一小时内完成。韩冰冰看到桌上那杯水一直没人动，便将纸杯中的水倒掉，杯子放回原位。试卷都是些简单的电路设计，对陶弥渡来说没什么难度，于是很快便完成了。其他四人也都陆续完成，将卷子交给韩冰冰。韩冰冰将卷子收走，让他们在会议室里等待。陶弥渡跟离他比较近的一名应聘者打招呼：“兄弟，你好！贵姓？”

“姓唐，唐老鸭的唐，名字叫千军，千军万马的千军。”

“好名字！老板招你一个人，就相当于招了千军万马，太值了！”

陶弥渡跟他说笑。“取笑、取笑！兄弟你贵姓？”

千军笑问。“陶弥渡，陶瓷瓦罐的陶，别误会啊，这罐子是装满东西的……大肚子弥勒佛的弥，轮渡的渡。”

“是陶兄，幸会！”

千军悄声说，“注意到没有，这说话都不能好好说，要吼着说！”

“好像是这么回事，上级训下级就像训孙子，给两巴掌还得挺直腰杆说‘是！’”“等会面试要留点神！”

千军提醒道。……第一个被叫到经理办公室面试的是陶弥渡，这是专门管设计组的经理，姓孙。韩冰冰开门将陶弥渡放进去，门轻轻带上，走了，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孙经理是个胖子，当然不是巨胖，是偏胖，小眼睛，像一只包子上嵌了两颗芝麻粒。他躲在一张最小号的大班桌后面，并没有招呼陶弥渡坐下，手里拿着陶弥渡的简历扫视：“姓名？”

“陶弥渡。”

“性别？”

“男”陶弥渡挺直腰吼道，心中暗骂：“你眼睛长在屁股下面吗？”

……“期望月薪？”

“一千。”

“最多八百。”

孙经理看了他一眼。“好。”

陶弥渡迅速回答。……面试完让陶弥渡回会议室坐等。最后陶弥渡和唐千军通过面试，其余三人被打发走了。公司立刻就让他们去办入职手续，办暂住证，签订试用三个月的劳动合同，该办的手续一条都没落下，没有半点含糊，特别规范，这点让陶弥渡很佩服。经理带他们认识相关同事。让一位姓梁的资深工程师做他们师傅，先带他们。梁师傅人很好，很和蔼，热情欢迎他们两个新人。管理文员给他们拿来一张入职安排表，清晰安排有入职培训时间，入职考核指标。还特别给他们一个带日历的笔记本，每页两天。文员交代必须每日填写，记录每天做了什么事，做了多长时间，事情的完成情况怎样等等。管理人员会定时查阅笔记本，月末绩效工资按照考核结果发放。陶弥渡感觉这公司管理比较到位。梁师傅给他们介绍了公司的产品：这是一种最新的传真卡，把卡插到电脑上就可以当传真机使用，可以直接用电脑来收发传真，将电脑编辑的文件发给对方特别方便（当年没有互联网），还给他们详细讲解了传真卡的原理和电路图。因为正在研发新产品，需要一些新的集成电路和元器件，梁师傅看到陶弥渡这身打扮，便让他到电子市场买些元器件和新的集成电路回来，并列了一张购买清单，吩咐他到财务去借1000元钱。在财务部写完借条，财务要陶弥渡押身份证，陶弥渡说身份证被拿去办暂住证去了，只好作罢。但不被信任的感觉，把陶弥渡搞得很窝火。华强北电子市场熙熙攘攘，人潮涌动，柜台极多，一天是不可能逛完的。陶弥渡像筛子一样梳理各个柜台，在最高楼层很偏僻的一个角落。陶弥渡居然发现一家卖传真卡的，主要做批发，当然也可以零售，这是国外品牌，货品来自国外。因为公司也做这种产品，所以陶弥渡问得比较仔细，并伪装成要拿货的代理商，老板给陶弥渡批发价每块456元，建议陶弥渡按1100到1200卖给客户。陶弥渡拿了老板的名片。返到下面楼层，南来北往的人很多，卖的多是热门产品。其中因为配置灵活，价格低，组装电脑、卖电脑配件的生意相当红火。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在一个柜台里购买了一台组装电脑，柜台的职员正在给他们现场组装。忽然中年人问柜台人员：“老板，有没有传真卡卖？这种卡我在国外见过！”

柜台人员说：“没有，我们都没听说过。”

陶弥渡正好路过听到了，灵机一动，便上前去跟那个中年人打招呼：“你好，先生。我是做传真卡的，我们仓库就在附近，你要等一下我马上给你拿个过来。”

“多少钱一个？”

“1200。”

“能不能便宜点？”

“从国外过来的，实在很难降，给你少50吧！”

“好，你拿个过来看看！”

中年人回应道。“那你等一会，老板，我去去就来！”

陶弥渡迅速跑到刚才卖传真卡的柜台。陶弥渡问卖传真卡的老板：“老板，我有个客户要看传真卡，可以借我一个吗？”

“可以，没问题。但我们初次打交道，你押个300块钱在这吧。”

“好的，你给我一套拆封的。”

“你会安装吗？要不要我们派人帮你？”

“可以，但你们不能接触我的客户。”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只管安装，不跟你的客户打交道，你卖多少钱我们不管。”

陶弥渡回到装电脑的柜台，卖传真卡的安装人员很顺利将传真卡装在中年人新买的电脑上，但没有电话线，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正常收发传真，这就犯难了。看到柜台有部电话，中年人跟柜台人员说：“老板，借你的电话让我收发一个传真？”

柜台人员面露难色：“业务繁忙，我们电话要随时接听，不太方便。”

中年人有些不悦：“如果不借，我就不在你这买电脑了！”

柜台人员犹豫了片刻：“好吧，那你们要快点！”

传真卡安装人员很快就将传真卡与电话连接好，并解析道：“传真卡只是旁路，并不会影响你打电话，只是收发传真过程中不能打电话。”

中年人打电话回他公司，报了柜台的号码，让公司文员五分钟后先接收传真，签个名后重新发回来。传真卡安装人员打开一张测试图片，按中年人报的电话号码拨通对方电话，将图片发了过去。对方签上名后又重新发回来。看到有公司文员签名的传真，中年人很高兴：“这个好安装吗？”

陶弥渡说：“说明书上都有，特别简单。”

中年人付给陶弥渡1150元钱。陶弥渡正欲离去，中年人把他叫住：“你等下，给我再拿20个过来。”

“好的，你等一会，我马上去给你拿！”

陶弥渡表面很平静，但心中一阵狂喜。……陶弥渡来到卖传真卡的柜台跟老板交涉：不用押金，老板派个人送货，交完货陶弥渡把钱直接给送货人。看到他轻松卖掉一块传真卡，老板便答应了。货交给中年人，中年人问：“有没有发票？”

，陶弥渡说：“从国外过来的，没有啊！”

中年人从包里拿出23,000元付给陶弥渡，并给陶弥渡一张名片。陶弥渡推托自己今天没带名片，给中年人写了花茉莉租房的地址，收件人写欧阳秋歌。陶弥渡跟那个传真卡送货人来到中年人买电脑的柜台，顺利交完货，结清了传真卡的钱。……离开时口袋突然多出14574元，陶弥渡小心翼翼地用信封把钱装好放到公文包，然后赶紧在电子市场按清单采购元器件和集成电路回快多米诺公司。走在街上，陶弥渡心里特别兴奋。他觉得今天的天特别蓝，空气都是香甜的。回到公司，把所采购的元器件、集成电路跟梁师傅交接清楚、跟财务结清借款，已到晚饭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