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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事、国事、身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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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姨是母亲妹妹。听说年轻时美艳动人,可如今却被一道横亘在脸上的疤痕破坏大半,虽仍有如二八少女般的婀娜身姿,也令人扼腕叹息。自阎冬记事起,静姨便住在家中,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今仍未婚嫁,颇为古怪。他曾向父母询问静姨来历,得到的回答始终如一。“此生,你只需敬她便够了,当作你的另一位母亲。”

起初,阎冬对此颇感费解,亦不以为然。直至某日,他犯浑,竟拿静姨脸上的疤痕打趣,被父母狠狠地揍了,又罚跪了一整天,这才明白此言何意。从此,对静姨的敬重也被他刻进了骨子里。成年后,阎冬才对这位神秘的静姨有了些许模糊的了解。她和母亲都来自极远的地方,据说那儿的人能活着便是幸福,因此两人也从未回去过。只是这种地方已然超出了阎冬的认知,也从未听说过。兼之父母、静姨都不愿提及,那里变成了他的隐秘之地。或许是苦尽甘来的缘故,静姨对待生活颇为认真,即便大门不出,也将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俨然一派女主人作风。对此,父母都极为欣慰,对待静姨的态度也耐人寻味,这也令阎冬对他们的关系生出一丝遐想。尽管少年寡言少语,但心思通透,父亲与静姨之间绝非无情,而母亲亦是知情,且乐见其成。但由始至终,静姨仍以拙妹自居。阎冬曾借机调侃,若有朝一日她能嫁于父亲,自己也是支持的。记得那次,静姨的反应出人意料,羞涩、茫然、欢喜、痛苦……阎冬也第一次见到她落泪。此后,便不敢再提了。家里的茶铺是靠从母亲家乡带来的茶叶和种子开起来的,这种大戎境内独一无二的茶水能安神祛病,却只供特殊之人,并不外售。故而茶铺到得深夜才会开门。而足不出户的静姨便负责照料后院的茶叶与种子,兼之平日还要煮茶,生活倒也不算寂寞。金色光芒刺得阎冬眯起双眼,抬手挡在额前,看着初升的金色光弧,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不想再谈昨夜的少女,恭敬地与静姨又说了几句便想离开,不承想静姨却又开口了。“昨夜……你见到那东西了?”

“异界魔?”

阎冬脑海中浮现出追逐少女的蓝肤怪物,“见到了,但没追过来。”

静姨对那东西的举动不以为然,该是问过那个少女了。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缓缓点着头,转身走了,仿佛提问只是为了确认此事罢了。阎冬没再追问,他本就不是刨根问底之人,看着静姨背影消失,也转身回屋了。盘膝坐在床上,深吸口气,闭目调息。这是阎冬每天首先要做的,也是自幼便开始做的,而调息吐纳的办法得自母亲言传。起初,只以为是些凝神静气的诀窍,在得知自身的秘密后,他便收起了轻视之心,修习也变得愈发刻苦。只是每每问起练的究竟是什么,母亲却总是避而不答,久而久之,他也失去了好奇之心。而这份刻苦还源于,一封来自北龙学院的退学信。十几年来,异界魔大军进犯,北戎长年处于战火之中。由于敌人凶猛,战事胶着,北戎王下令,筑万里高墙于北方,拒敌墙外。在同仇敌忾的情绪中,北戎尚武从军之风便盛行起来。同时,这地处南方的凉城之内,北龙学院拔地而起,为北戎挑选着年轻的士卒与将官,颇具规模与名气。而根据修习内容,习武之人又被分为武与灵。武,修外功,练体魄,使剑盾,着金刚铠。灵,修内气,练神念,使月环,着青灵袍。异界魔肌肤坚若磐石,刀枪不入,外功难伤,独惧灵者神击,故而北戎对武者的培养以守为主。武者持剑盾,巨盾坚实沉稳,剑则稀松平常,他们以固守为傲,以入伍为荣,十数年来成了墨守成规的公论。而灵者的要求则极为苛刻,学院招生时皆有测试,内气意志不达者不能修习。而灵者修习的功夫又与武者背道而驰,以神为主,需静气凝神,化气为实。因而,武与灵无法同修。只有灵者测试不达者才会转而武修,这也致使灵者地位斐然,凌驾武者之上。阎冬便是未能通过灵者测试,转而武修,却因私自废盾法,习枪术,为学院所不容。其实,武者并无门槛,只要诚心想留,被退学是不至于的,然而少年却对一味防守颇为不屑,想独辟蹊径,方才成了学院有史以来唯一被退学之人。好在院长为人不错,将退学信亲手交予阎冬,还循循善诱,劝其择路而行。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引来他人嘘声一片。阎冬生性淡然,起初虽稍有不忿,但很快也就释然了。倒是平日对他管束甚严的父母,在得知此事后,却一反常态地未曾出言责备。至于静姨,则是一脸不屑地说了句,“不去也好,都只是些蠢货罢了。”

起风了。窗沿敲打木框,砰砰作响。几片枯叶飘了进来,落在窗边的书桌上。阎冬收敛气息,轻轻舒了口气,缓缓睁眼。摆在前方书桌上的铜镜,映出他淡然的面容。还有,眸子边泛起的隐隐光弧——那便是他的秘密。离开卧房,天已大亮。静姨独自坐在后院,怔怔看着茶地,就连落在发上的黄叶也未曾察觉。她时常如此,沉思时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平静的脸上兴不起半点涟漪。父母不在时,她更是一坐半晌,似乎连呼吸都忘了。阎冬在她后方站了会,不敢打扰,迈步离开了。接着,他又七拐八弯进入阴冷潮湿的地窖,捂着鼻子穿过堆放杂物的外间,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止步。木门紧闭,他仔细检查了门上泛着淡淡红光的封印,见完好无损后,才松了口气。这里本没有门,准确说来,有了这扇门才有了这个家,至于门从何来,后面又有什么,阎冬毫不知情,家人对此也不曾透漏半分,似乎讳莫如深。“阿嚏”阎冬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细细粒粒的尘埃,在微微红光中缓缓浮动。他揉揉鼻子,快步退了出去。过去,这些事均是父母与静姨在做,但一年前父母离家时,便将之交给了阎冬,还千叮万嘱,务必一日三巡,确保封印万无一失。而自那以后,父母便杳无音讯。想着木门上如花般绽放的古怪图案,阎冬心情忐忑,他隐隐感觉,父母的离开或许与昨夜见到的异界魔有关,若真是如此……他又想起昨夜求救的少女,心中升起一丝悔意。吃了些静姨准备的点心,阎冬提起门边裹着灰布的长枪,出门往武馆去了。这是他退学后每天必修的功课,学院不愿传授枪法,便只能找武馆师傅了。但即便是武馆,也都以传授练体之术与盾法为重,否则会被人扣上不务正业的帽子,声誉受损。好在阎冬学枪的赵师傅是父亲多年挚友,这才愿意顶着流言蜚语悉心教导于他,而少年也终是不负所望,融会贯通,将枪法练得炉火纯青。去武馆的路上会经过凉城最热闹的街市,这里每天都会聚集形形色色、南来北往之人,或小聚,或买卖,或道听途说……武馆便在街市尽头。远远就能看见写着“得胜武馆”的朱红色大匾,两旁的青瓦白墙围出一方偌大的院子,里面还不时有齐整的呼喝传出,颇为壮观。如今,阎冬仍坚持每日去武馆,除习惯与温故枪法外,更多的还是想探望赵师傅,听其武道见解,这对他颇具成效,也令他枪出如龙,极有大家风范。在武馆呆到饭时离开后,阎冬便返回街市,去到街上最大的茶楼,点上一碗素面,一碟小菜,边吃边听茶楼里的人谈论近日发生的身边之事。这里是凉城消息汇聚之所,大到国事,小至家事,一应俱全。而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事……香茗湖里捞起了三具女尸。阎冬低头吃面,耳朵却竖了起来,只听旁边那桌的两个中年男人正聊得兴起。“听说,那三个女孩皆是北龙学院的弟子,也不知为何,昨夜竟一起站在桥上发呆,随后便接二连三投了湖……”“自杀?还三人一起抱团跳湖?这怎么可能,莫不是失心疯了?”

这人显然不信。“千真万确。”

这人提高了嗓音,“我家有人在府衙办差。今早便有目击人前去报案,若非如此,这三具尸体也不至发现得如此之快。”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而且,据说那人还看见了……蓝皮鬼!”

此刻,阎冬知道他们说的目击人,应该就是昨夜被异界魔追至茶铺的少女。尽管那人声音很轻,但他的话还是被周围其他食客收入耳中。顿时,茶楼里混乱起来。食客们纷纷起身围在那人桌旁,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蓝皮鬼不都被北戎铁军挡在了北方高墙之外?怎可能会在南方出现?”

“此事千真万确。事无绝对。或许蓝皮鬼冲不过北方高墙,但你们别忘了,北戎还有勾结它们的内奸,虽一直在查,一直在杀,却很难斩草除根,会有漏网的蓝皮鬼也就不足为奇了。”

“哼!”

有人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狠狠地说:“若让老子知道谁是内奸,必杀他全家。”

周围众人纷纷附和,都跟着大喊口号。“若真是如此,凉城大祸临头啊。”

又有人悲呼出声,“如今北方战事危急,南方的灵者几乎被抽调一空。若那只蓝皮鬼真发起疯来,谁能拦它?”

“不是还有北龙学院吗?”

“这次死的便是北龙学院的弟子,还都是灵者,可惜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娃娃能顶什么用?至于那些先生……欺世盗名罢了……”“凉城应该会向朝廷求救兵吧?”

“哎,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周围的议论还在继续,阎冬放下筷子,站起身,整了整衣衫,下楼离开了。阴云密布,隐隐有闷雷响起……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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