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夏日的清晨,一大早,妈妈就叫醒我,让我穿戴整齐随父亲去往师傅家。我没有搭理妈妈的话,仍如往常一样穿上裤衩,小褂,绑上沙袋去往后山跳石梯。院子里,父亲正在整理我带到师傅家的行装,几件衣服和我的一个月口粮。父亲看到我,椤了下,一句话也没说。我出了院门,再也忍不住的泪水顺着面庞滚滚而下,大黑乖乖的跟在我的后面,它居然也不像往日般摇头晃脑,窜前窜后的。难道它也知道我们今天就要分别?我再不能像往日那般和它嬉戏游玩么?我象疯了般的在石梯上来回蹦跳着,我不知道自己跳了多少次,直到我精疲力尽,再也抬不起双腿。我躺倒在草地上,大黑满眼悲伤的看着我。我闭上双眼,任清晨的凉风拂过我的身躯,任大黑长长的舌头舔干我脸上的泪水…良久,我听到了大黑的哼哼声,我知道,那一定是它的熟人过来了。我没有睁开眼睛,凭感觉是我的父母来到了我的身边。一双手抚上我的头发,那是父亲的。几颗泪洒在我脸上,那是母亲的。我坐起身,看着父亲的眼睛,我要最后再问一次“爸,我能不去师傅家吗?”
父亲没说话,但他极坚定的摇了下头。我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妈妈说“狗儿,我们山里几百年的规矩,拜师学艺得去师傅家住满五年。爸妈也不舍得你走,但我们不能坏了这规矩。何况师傅师娘待你和自己孩子一样。你和芳芳,二娃又关系亲厚,你在那里还不和家里一样的么。”
妈妈说的也是,师傅师娘确实视我如子,比我小半岁的芳,比我小二岁的二娃更是把我当亲哥哥。甚至师傅家的各样条件都比我家强得太多。但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割舍不下的东西。等我长大了,我才知道,那件让我在坎坷中前行,在绝望里奋进,在痛苦里温暖,在失落时珍惜的东西,就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人世间没有什么比它更加珍贵了。我知道父母,甚至姐姐们对我的期许。作为诸葛家惟一的儿子,我从一出生,就注定着要背负光宗耀祖的重任。这种重任曾是我勉力前行的动力,也使我差点陷入万劫不复的灾难,当然,这些都是我成年以后的事了。我背了装着衣帽鞋袜的包袱,父亲挑着我的口粮和带给师傅家的礼品,在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声音里,走上了去往师傅家的路。在路上,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了好些。原来师傅那位镇国公的老祖辈兄弟三人,堂兄弟八人。镇国公是老大,老二随老大四处征战,被封为三品威武将军,只有老小在家务农,目的是看家护院,照顾宗祠。其实这也是古人的一种智慧,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那两位征战沙场的兄弟无常了,程家起码还有个老小在,也不至于绝了后。师傅家这一脉是老国公传下的,属长房,在整个程氏家族中地位最重。这个家族经过几百年的繁衍发展,三房嫡系加上旁系有几万人。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尤以近邻两省为最。这种大家族有自己一套宗族管理法则。他们看似松散,其实紧密相连,宗族之间互通声气,互相帮助。那些失独儿童,孤儿寡母的都会从宗族中得到救济。在旧社会,他们有自己的私塾学堂,有自己的聚财之道。父亲说师傅他们嫡系三门有自己的分工,师傅总管宗族主要事务,有决定权。二房主管宗族武馆和奖惩宗族内部人员之类的事,和其它家族发生利害冲突,都是二房出面解决。三房负责联络程氏家族各地人员和管理宗族内部资产。他们散落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宗族人员,三房都是了如指掌。我去过师傅家无数次,也曾奇怪过,同样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山里人家,为何师傅家无论吃穿住行都比我家高上几个档次。听父亲这一说,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师傅他们这一枝,只要守着老祖宗的牌位在,他们族人,尤其那些高官巨贾们,自然是要什么就给什么的供奉着。毕竟,这样威名赫赫的老祖宗是儿孙后辈们的骄傲和心灵寄托的所在啊!<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