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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公敛阳,之前作为他的家宰,如今又成为了成邑的邑宰,再加上公敛阳在他孟氏族内的威望,这些都让孟孙何忌是不由感到一阵心有余悸。
当初,阳虎欲一口气灭尽三桓,也正是这个孟氏的家宰公敛阳,提前筹谋准备,挫败了阳虎的行动。 公敛阳也由此一役,是在孟氏,乃至鲁国之内是声名鹊起。 而且,要说起这公敛阳,其野心也是甚大。 譬如,当时他还不仅仅是要将阳虎赶尽杀绝,他还更是想要一举诛杀季孙斯。 也亏得是最后孟孙何忌胆小,没有采纳其建议。但之后孟孙何忌每每念及此事,都不免是有些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而如今,公敛阳又宣称是为了防范北方齐国的异动,是亲自驻守在了成邑。 其实,要说孟孙何忌,他当然也不想坐视公敛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愈发做大。 尤其是在费邑和郈邑都已有了前车之鉴。 虽说成邑还不曾出现过类似情况,但是如今由公敛阳看守着的成邑,也不由得令孟孙何忌是在那浮想联翩。 这时,只听叔孙州仇说道: “孟孙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叔孙州仇是铁了心要把郈邑的城墙拆除的,在李然和孔丘合力在郈邑演的一出好戏过后,叔孙氏的对此事的意愿可谓坚决。 所以,对于叔孙州仇来讲,如果能够三桓同时如此操作,那无疑是最佳的结局。 这时,一旁的季孙斯也是说道: “我们的这三处主邑,其规模都已经足以和都城媲美,平日里虽是看着坚不可摧,但是,如果真的到时候尾大不掉,则必为鲁国之祸根啊!”
“郈邑之乱,鲁国几乎是倾全国之力亦未能将其攻克,孟孙大人,难道你深夜想起此事,就不曾苦恼过?”
孟孙何忌则是作得苦笑一声: “既然季孙大人和叔孙大人都应允了,那么何忌又何必苦撑?何忌愿与二位共同为之!”
季孙斯听闻,不由是喜笑颜开。 “孟孙大人既已同意,那么明日便由斯来出面,与君上提出此议!”
终于,孟孙何忌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也就此表示了赞同。 由此,他们三家的目标算是达成了一致。 孟孙何忌本还想留他二人一同用膳,季孙斯却表示还要回去和家臣们商议细节。 于是,季孙斯和叔孙州仇也就此时离开了孟府。 孟孙何忌在他们走了之后,也是连忙召集与自己最为亲近的家臣,与他们一同商议。 而孟氏的这些家臣们在听到了家主欲拆除成邑的城墙,也自是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他们这些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依附于孟氏的门客。而公敛阳因为自持有功,也是愈发的嚣张跋扈,所以自是有很多的家臣也都看不惯他。 而且,他们都知道如今公敛阳就在替孟氏“看守”着成邑,所以自然对堕城邑之事也是一片叫好。 而这,自然也就愈发的坚定了孟孙何忌堕毁自家成邑的决心。 …… 次日朝议。 一众公卿在朝鲁侯宋行礼列席之后,先是由孔丘出列言道: “君上,越国前段时间选来的才人,已在杏林经过了一些时日的学习。如今对我鲁国宫中的规矩、仪态等,都已较为纯熟,有几人已可以入宫侍奉君上了!”
鲁侯宋听得此言,对此也甚是高兴: “既如此,那就让她们早些入宫便是!”
这时,孔丘又道: “只是……还有些才人,依旧是不能通于礼教,不便入宫,还请君上决断,这些才人该如何处置?”
鲁侯宋却是挥了挥手: “一切便由孔卿安排便是。”
孔丘道: “诺!那今日,臣便让那些才人入宫,君上若有众意的,可届时告知臣,臣好另行安排册封典礼,如此便也好给越国一个交代。”
孔丘所说的这些,也大都是正常的外交礼仪。鲁侯宋欲立越女为后,那越国方面自然也是需要提前知晓的。 在这件事说定后,孔丘则是继续言道: “另外,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君上,齐侯已经决定归还夹谷之会上所答应的那三处地方,这些鲁国之地如今能够失而复得,实是君上之福啊!”
鲁侯宋听到这话,亦是不由大喜过望。 毕竟,能够从齐国的嘴里把肉给夺回来,这对于积弱已久的鲁国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这一天大的“政绩”居然就这样又是白白落在鲁侯宋的头上,这又怎么可能不让他欣喜呢? 所以,鲁侯宋也是不住的点头,就连冠冕上的珠子都在那晃得是叮当作响: “好!好!此事确是可喜啊!”
这时,孔丘则又是谏言道: “君上如今乃是双喜临门,臣提议,可以议定君上大婚之时,行大赦之举,以示君上之恩。”
鲁侯宋闻言,自也是不会拒绝,挥手道: “嗯,一切便由孔卿操持即可。”
“诺!”
孔丘应了一声后,随后躬身闪入一边,直接又入了席。 这时,鲁侯宋便又是唤道: “不知诸位可还有事需要禀告?”
只见季孙斯这时又出列道: “君上,臣还有一事,需得君上裁夺!”
鲁侯宋开口道: “哦?季孙大夫请讲。”
季孙斯闻言,便继续说道: “只因前不久,郈邑发生叛乱,直搅得我鲁国是朝纲大乱。臣以为,我三桓的大邑已渐成尾大不掉之势,不得不有所警觉!”
“更何况,我三桓的这三处城邑,其建制均不符合古制。臣今日提请,望君上应允我们三家,各自堕去这三座城邑的城墙!”
孔丘听到这话,虽是心里有所准备,毕竟这一切他都是早就知晓了的。 但是,现在季孙斯居然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斩钉截铁的直接主动提及此事,却还是让他感到颇为惊喜。 而鲁侯宋,也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这可谓是“三喜临门”。 他也没想到,这季孙斯居然会第一个跳出来,并主动要求拆除自家费邑的城墙。 其实,要说费、郈、成这三座城邑,也确确实实都是远超了周礼所规定的范围。 正所谓“王城方九里”。按照周礼,天子、诸侯、大夫筑城的高度、广度都是有定制的。 只不过,如今礼乐崩坏,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把这种规定当回事了。 而如今,季孙斯作为三桓之首,竟是主动提出要堕去三都。 鲁侯宋在惊奇之余,又岂会拒绝? 只不过,他也有些摸不清楚这季孙斯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所以,他也只是先行试探道: “这……季卿所言虽是有理,只不过……此三邑,皆是鲁国境内的大城,是否有必要拆去城墙……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啊!”
而季孙斯这时又岂能不懂得鲁侯宋的顾虑,只听他却又甚是斩钉截铁的回道: “还请君上勿疑!”
鲁侯宋眯了一下眼睛,不由是望向了叔孙州仇和孟孙何忌。 他二人也是心领神会。 这时,叔孙州仇则亦是出列言道: “君上,前者郈邑之乱尚历历在目,所以臣也不敢因私而害公,臣附议!还请君上,准臣先行拆去郈邑的城墙,以示诚心!”
孟孙何忌见状,也自是不敢落后,便亦是赶紧出列言道: “臣亦附议!”
—— 第665章_堕郈邑 鲁侯宋不由是看了一眼孔丘,而孔丘这时也给鲁侯宋是点了点头,并与他是使了一个眼色。 由于孔丘在这之前也要已是与鲁侯宋吹过风的。所以鲁侯宋也知孔丘之意,于是这才说道: “诸卿皆为我鲁国之股肱,既然诸卿主动提及此事,那么寡人又岂有不准之理?此事便让孔卿相助诸位,日后也好有个商议!”
随后,季孙斯等人自是一通感恩拜谢。只不过,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却也是谁都说不清道不明的。 好在隳三都之事,也算是正式被提了出来,并且是被定为了国策。 等到朝议过后,孔丘便让礼官是领着经过挑选的越国才人是入宫觐见鲁侯,又是将齐国来的使节给安排住下…… 在料定完正事后,这才和季孙斯、叔孙州仇、孟孙何忌是又见了面。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是面朝孔丘作揖行礼,孔丘也是一一还礼。 唯有孟孙何忌,则是朝着孔丘是行了一个稽首大礼,并是言道: “弟子何忌,拜见尊师!”
其实,自从孟孙何忌当年是受季孙意如所胁迫,与之是“狼狈为奸”后,孔丘对孟孙何忌便一直都不怎么上心了。 这其中,表面上看,好像是因为孔丘对孟孙何忌略有失望之感。但其实更多的,依旧还是因为他们二者之间身份和地位的差距。 当时的孔丘还是白身,而孟孙何忌也不过是孟氏的子嗣,二者之间虽也是天差地别,但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彼时孔丘倒反而是更端得起老师的架子。 但如今,二人都是同朝为官,这多多少少都使得孔丘是有些忌讳。所以,孔丘在其面前也很少是端出老师的模样。 所以,眼看今天孟孙何忌反而是主动行此师徒之理礼,孔丘便赶紧是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并是作揖道: “何忌不必多礼,你我虽有师徒之名,但何忌如今毕竟是一国上卿,说起来终究是位高于为师的。”
而孟孙何忌则是连忙说道: “何忌当初曾问师父,何谓‘孝’。师父曾言‘无违’。何忌知道,师父这是为了点醒弟子。昔日先父让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弟子又岂敢再有违背?”
孔丘闻言,一时倒也是颇为感动,不由是点头道: “何忌能够如此尊师重道,实乃孟氏之幸,鲁国之幸啊!”
孔丘将孟孙何忌扶起,随后便又是与他们三人问道: “不知三位大人,如今可有计划?”
这时,只听叔孙州仇是率先言道: “如今郈邑正一切待命,只等司寇大人一起前往,堕去城墙!”
孔丘见叔孙州仇如此说,不由是捋了一下胡须,并点了点头。 “郈邑刚刚经历侯犯之乱,此事确是刻不容缓!既如此,在下便先行随叔孙大人一起,前往郈邑!”
这时,季孙斯也是言道: “斯也这便准备下令,让公山不狃早做准备,听候命令!”
孟孙何忌也是说道: “何忌也这就下令,让公敛阳照做!”
孔丘闻言,稍加思索,随后是正色道: “郈邑或许不难,至于费邑和成邑,还需得二位大人费心。公山不狃和公敛阳,此二人究竟如何,丘在此也不便多言。但依在下之见,为以防万一,二位大人措辞还需得注意一些才是,以免激变。”
季孙斯和孟孙何忌闻言,皆是一个作揖,以示应承。 于是,在众人议定之后,翌日,孔丘便是随同叔孙州仇一同去往郈邑。 而郈邑也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堕城倒也是极为顺遂。叔孙州仇甚至还答应居住在郈邑的国人们,在拆除城墙后可规划外拓,以另立新居。 这对当地的国人们来说,自然也算得上是件大好事。于是都纷纷响应起号召。 …… 一段时日过后,李然是听了范蠡对于此事的汇报,又同样是了解到郈邑城墙的拆除已接近尾声,他不由是点了点头: “郈邑能够如此顺遂,倒也不足为怪,对了……费邑和成邑那边,可有消息?”
范蠡却是摇头道: “他们两家,尚且还没有动静!”
李然闻言,不由是微微一笑: “呵呵,按照公山不狃的做派……只怕也是能拖则拖吧。至于公敛阳,我们之前对此人的情况知之甚少,不过如今看来……也绝非易于之辈啊!”
范蠡说道: “那……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李然略作一番思索,随即言道: “此事……终要讲究一个顺势而为,且要看对方是如何应对,我们才能是见招拆招。”
范蠡听得李然如此说,不由是点了点头。随即,他又是不由是嗤笑一声言道: “呵呵,想当初这鲁国三桓,尤其是那季氏,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如今,其居然反被自家的家宰给逼到了这般的田地,当真是可笑可叹!难道说,这便是他们的报应?”
李然闻言,则也是不由笑道: “呵,君道之不存,卿族又将何依?天下权卿,诸如季孙意如,田乞之流,这些人只求一味是以卿权摄君事,却殊不知君为乾,卿为坤。乾之不存,坤将安附?所以,要说季氏如今所受的这些个灾祸,说他们这是咎由自取,倒也合适!”
范蠡闻言,不由是一阵点头道: “先生所言极是!诸侯不敬天子,卿族不事诸侯,是以陪臣可执国命。这才是天下失去道统的根由。只是……既如此,先生又何必要帮着三桓?任由其自生自灭岂不更好?”
李然闻言,却是转过身来看着范蠡。他知道范蠡依旧是不能够理解他的用意,便又只嗤笑一声言道: “呵呵,少伯难道还不懂得‘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的道理吗?!”
然后,李然便随手将地上的一根树枝给拿在手上,并展示给范蠡看。 “少伯,你说我若是现在需要一根长直的木棍,是该拿着这根木棍去刨直,还是费心费力的去找比这根枝条更直的呢?”
范蠡看了看,不由是回答道: “天底下又哪里有完全挺直的树枝?若能将其刨直,那自是最好不过的。”
李然不由是点了点头: “是啊!所以,既然世间并无直木可用,那又何必再去别处找寻?倒不如是举直错诸枉,因势利导之下,即可成事啊!”
范蠡一听,这才算是彻底懂得了李然这其中的寓意。 很显然,这季孙斯如今就是他手中相对还稍直些的枝条,与其再找更直的,倒不如直接将其刨直了,反而省事。 …… 又过得数日,李然正在陪着丽光练习写字,而宫儿月则是待在远处看着,并没有过来。 自从丽光画了那副画之后,也不知道宫儿月是否也已然知道了其中的意思,她似乎是有意和李然拉开了距离。 而李然在经过范蠡的一通输出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宫儿月。他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迈不过去。 所以,对于宫儿月的刻意疏远,他也不便多言。 就在这时,但见孔丘是一脸愁容的登门拜访。 李然让人将他直接引入内堂说话。而孔丘也顾不上是打扰了李然的清闲,未及叩门,便是一脸愁容,甚是焦虑的来到了李然面前。 李然看到孔丘这般模样,也自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不由说道: “仲尼这般慌张,是不是费邑出事了?”
孔丘闻言,只一个拱手过后,便又是长叹一气后回道: “恩公高见,那郈邑之事已成。但是,今日季孙斯却找到丘,表示费邑只怕是拆不了了!”
李然又不由问道: “哦?看来,那公山不狃终究是要从中作梗咯?”
孔丘则是一阵点头道: “正是!那公山不狃接到季孙斯的命令之后,却是以各种理由进行推诿,迟迟不肯动手。就连季孙斯也拿他没有办法!如今他们主仆二人就此陷入僵持,长此以往,只怕是要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