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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大营之中,李然用神一般的操作将申无宇送上钟离县尹的同时,还让他直接揽下了营建新都的主持之位。
正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这可以说也算是圆了申无宇的一个梦。 毕竟当初申无宇就是因为迁都一事而犯颜直谏,且险些命丧于乾溪。 所以,让他督建新城,那他也一定会秉公办理,精益求精。 在场众人对于李然的这一番操作当然也感到惊愕,甚至是有些不满和憎恨。 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原本还指着此次营建新都的机会可以大捞一笔。而如今李然把申无宇这个铁公鸡给送上了工事主持的位置,那不等于是直接断了他们的财路? 他们心底里能不恨死李然? 然而,面对这种不爽的心思,他们却也只能是暗藏于心。毕竟这种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郊劳毕,待得楚王与众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回了驻地后,楚王却又单独将李然留在了大营。 “先生今日之举,着实为寡人解决了一大忧虑啊!”“来啊,摆醴,寡人今日要与先生痛饮!”
遇上高兴的事便饮酒庆祝,这显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而且是全世界都有的习惯,直至数千年以后,这种习惯仍会存在。 李然也不免其俗的,端起杯盏与楚王连饮了三巡后,又出言道: “此番大定,皆为大王之英明,臣之寸功,实在是不足挂齿。”
“然则,尚还有一言,虽是逆耳,臣却还是不得不多上一嘴。”
尽管今日楚王的确是接受了他的一番谏言,按理说大家一团和气的,本不该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来扫了兴致,可有些话他却依旧是不吐不快。 而此时楚王也正在兴头上,当即就朝着李然问道: “诶?先生这是哪里话?先生肯为寡人献言献策,乃是寡人之幸,楚国之幸。此等金玉良言,又岂能算是多嘴呢?”
“但请先生知无不言,寡人素来是闻过则喜。”
闻声,李然坐直了身体,朝着楚王拱手一揖,这才开口道: “申无宇此人,为人刚正,不懂曲折,乃楚国上下少有的铮臣,可谓是不可多得的良臣。”
“大王此前却因一时之怒,而险些致其惨死,此举实为不该啊。”
“所谓忠言逆耳,申无宇以死犯谏,可见其忠,死而无怨,可见其义,如此忠义有德之人,大王难道不该重用么?”
“所以日后,还请大王能够虚心纳谏,宽以待人,如此方为明主之举啊。”
今日楚王给足了李然面子,从李然举荐申无宇任钟离县公,再到他举荐申无宇担任营建新都的督事。 李然所求,楚王可谓有求必应,并无任何搪塞推脱。 所以李然也算得是知恩图报,用最为真诚的话语劝谏了楚王。 楚王闻声,亦是连连点头道: “嗯,先生所言甚是。寡人因一时之怒而差点错杀好人,实乃寡人之错,寡人日后必定改之!”
就在刚才李然才向他说了楚文王虚心纳谏,知错就改的故事,他此刻自然是记得的。 此时,李然则继续言道: “如今钟离虽破,然楚国大业未成,大王若想光复楚国,仅靠这一时之武功,显然还远远不够。”
“所以臣还是请大王谨记‘克己复礼’四字,日后当以仁道内逸庶民,外和诸侯。如此方成王者之道。”
最终的问题,始终还是要回到“克己复礼”的这一层面上来。 如今的楚国看着虽是强大,可这种外强中干的强大只是绣花枕头而已,李然和楚王自己其实都十分清楚,在楚国给世人所留下的极为强硬的姿态下,其实整个早就已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了。 一旦陡生一星半点的意外,楚国的这种表面的强大便会立即轰然倒塌,而后续也将无一人能够再力挽狂澜了。 而他李然,却迟早会离开这里的。所以,届时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所能掌控得了的。 但是话又要说回来,他毕竟也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有余,楚国如今的一切,包括楚国的强大,也都有着他李然的一份功劳。 所以,他如今反倒是也有了几分不舍,竟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杰作”会有朝一日会就此崩坏。 “先生难道还是认为我楚国应该走周王室的老路么?”
听到“克己复礼”四个字,楚王的眼神微微一怔,而后眉头紧锁。 “大王,礼乐虽崩,然人心亦恒。”
“成大事者,若不能怀有谦卑恭敬之德,对世间万物不怀揣敬畏之心,日后必将为其所反噬。”
“周王室立国数百年,文武之道何以兴,厉幽之道何以废,只‘礼’一字,可谓是居功厥伟,所以,还请大王莫要小觑啊。”
“楚国之道若不循其礼,便是不应天地之势。其兴也勃,亡必也忽。大王既是为楚国百年而计,当知如何取舍。”
周王朝的礼乐之道,乃是整个华夏土地上最为鲜明最为古老的特征。 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一个君主敢在这件事上说个“不”字。 但凡明君,都必定要以礼行事。正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此素来被奉为邦家所以大兴之至理。 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周礼本身的内涵虽然也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可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周礼的核心思想却始终是一以贯之的。 这便是古人留给后世之人最为宝贵的财富。 不过,此时的楚王显然还并不认同周礼之于这个时代,乃至后世的重要性。 毕竟他是生在一个如此礼乐崩坏的时代。他所看到的,都是礼乐崩坏后所带来的种种恶果与丑陋。 楚国作为周王室比邻而居的大国,它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周王室是如何一步步的走向衰微的。 所以,显然周人的那一套东西,在楚人看来,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的高妙。 可听得李然如此一言,他却又有些犹豫,因为他相信李然在这件事上应该是不会故意诓骗于他的。 “寡人志在光复我楚国霸业,倘若周礼确与我楚国之道相应,寡人自当从之。”
这或许已经是楚王所能够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承诺了。 一向对周礼嗤之以鼻的他,也很难对周礼有怎样崇高的解读。 李然闻声,也知这已经是楚王所能做到的极限,当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 楚国未来究竟会去向何处,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前进,那显然都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他做到了对自己的问心无愧。 从楚王大营出来以后,李然望着天边斜阳,点点星光隐藏在落日下的最后一抹余晖之中,乾溪的山风在弯弯绕绕后终于拂面,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一时让人神清气爽。 看着外边的百花齐放,李然亦是不无感慨:这的确是一个美丽的时节啊。